两人的聊天很快就因为沈靖回来了而终止，沈靖走进来时顾弦正在帮顾彧看眼睛，顾彧说自己的眼睛里好像掉进了什么东西，顾弦正看着呢。
沈靖进来之后差点一口气憋死过去——连忙转过身安抚自己：栀花栀花，兰映是栀花……他道：“兰映的身子好些了？”
走过来一屁股挤开俩人，顾弦被挤到一边双眼茫然。顾彧半睁着一只眼抬手揍沈靖：“你又欺负阿弦！”
沈靖委屈：“我没有……兰映啊，这天色不早，你该回去喝药了啊。”
顾弦：“啊？”他正迷茫着，忽然只见沈靖眼前一亮，“允灏！允灏！来得正好！来，把这个不爱喝药的小朋友牵回去。一定要监督他喝药，我这里还有一个呢，忙不过来。”
顾弦见来人是盛允灏，下意识就辩解：“我没有啊……我很爱喝药的……”他差点把自己的嘴巴：“我不是说我常喝药！我是说……”他难为死情了，最后还是顾彧开口救了他，他匆忙就跑了。
沈靖见顾彧一脸担心的望着那个方向，垂死之际喊一声：“兰映！不要跑！你不准跑！”
盛允灏看他两头忙，就很好奇的问了为什么。
沈靖面无表情：“他身子很虚弱，大夫是若是精力消耗过大有猝死的迹象啊！哎哟！疼疼疼！”顾彧捏住他的耳朵。
盛允灏转身出去，“我去替你看着他。”
终于所有的绊脚石都走了，沈靖这才看着顾彧，“你说你眼睛怎么了？我来看看。”
顾彧攘他一把，没攘动也随他去了：“不知道，只觉得难受。是不是红了？”
顾彧的左眼泛红，隐隐带着血丝。沈靖仔细看了看：“好像有一根眼睫毛掉进去了……你闭上眼，我来。”
顾彧乖乖的闭上眼，沈靖轻轻替他将眼睑处的眼睫毛拔出来。许是痒或是不舒服，顾彧的眼睛颤动着，声线也发抖：“好了，好了没啊？”
沈靖坏心眼一起，很轻很轻的吹了一口气，没对着眼睛，可眼睛还是觉得刺激到了，一行眼泪划出来。
顾彧伸手乱打他，沈靖拿指腹替他擦去，“别闹，没出来呢。”
顾彧：“你才不要闹了……”
沈靖笑着看着他，最后合上眼睛却附上了他的双眼。顾彧：“诶？诶！沈世玉你干嘛啊？”
沈靖：“上次和你说的，你怎么想？”
顾彧装傻：“想什么？我记不得了，我没想什么……”
沈靖暗下眼眸：“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回答我。”
顾彧烦了伸手推他：“我不想回答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靖近乎虔诚道：“我真想把你绑在我家里，哪里也不许去。”他伸手抓住顾彧自己的手盖在唇上，而自己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因为你一点也不乖。”
顾彧心里一砰，刚要说话，沈靖就嘘了一声，顾彧一抖，沈靖道：“说一个不字，我就真的亲上来了。”
顾彧心里赌气，就不安分的坐着。最后嘴被放开，他道：“狼子野心！”
沈靖笑得眼弯弯：“嗯！”
顾彧推开他的脸：“你要断子绝孙！”
沈靖仍旧笑得那般傻：“是，沈家断子绝孙好了。我就要你一个。”
顾彧拿起枕头气得咬牙：“我恨不得捂死你！”咬紧后牙槽：“你就那么想别人戳着你脊梁骨骂你断袖么！”
沈靖毫无所谓：“那又如何？人能相信有神有鬼，为何不信我会爱上和我一样的男人？女人也好，栀花也好，男人也好，是我要和你过一辈子，是祝福是嘲讽我都听了。”
顾彧把枕头拿回来，抱着。“可是不可以……”
沈靖伸手去碰他，顾彧心里总是有道坎儿，他一直过不去上辈子沈靖失信：“你一定会骗我的……一定会。”他双眼通红，“我除了这个你说什么我都信。除了你爱我。”
顾彧：“我脾气不好，命不好，可能活不过三十岁。我现在也不是顾家的大公子了，我是个不知道是谁生的野种……”
沈靖抱住他：“不信我没关系，但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父母。这世上总有人怀着希望和喜悦等待过你的出现。”
顾彧原本迷茫的眼睛此刻装满了算计：“那，那你会一直信任我么？无论发生了什么。”
沈靖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语气温柔而深情，眼神冷漠：“所有见不得你好的人，我都会一一解决掉。”
顾彧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沈靖忽然道：“噢，子蔚，你该喝药了。”
顾彧：“……我想一会儿再喝……”
沈靖轻轻推开他，传唤沈书进来，他的身后跟着端药的顾七。
顾彧别过脸，深吸一口气推攘沈靖：“你出去。”
沈靖一本正经：“我要看着你喝药。”
顾彧横他一眼：“谁要你看了？我自己不会喝？”他抬腿去踹他，顾七把药放在桌子上道：“公子，总是要把药喝了才能万事如意啊。”
沈靖附和：“你瞧！顾七都知道这个道理。”
顾彧冷哼一声，斜眼看那药汤，喉咙发紧，“拿过来吧。”他一口闷下，倒也不是呛住了，只是苦得他找不到门路，差点咬舌自尽。
沈靖赶忙塞了颗糖给他，然后望着顾彧笑。顾彧缓缓倒吸一口气，脑子里却忽然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棋来。
算起来再过几日便是霍家将军的寿辰，若是这步棋走得好，往后又何须这般小心翼翼的活着！
翌日清晨，顾九拿着一封信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后面跟着顾七。
顾彧正在看花，闻声回头见此幕道：“有什么喜事值得你俩追风筝一样腿都抡圆了。”
顾七上气不接下气：“呼！信…信！”
顾彧：“好好讲好好讲，慢慢来！”
顾九语速超快：“顾二哥从家里寄信来啦！”
顾彧笑容不变：“噢？拿给我看看。”
顾九把信交给他，顾彧笑：“顾九一路拿来给我的？”
顾九扬起笑脸：“顾七哥本来想拿来的，但是奴好久没有看到过公子了就拿来给您了。”
顾彧看一眼顾七，顾七不做声色的摇头，无人看过。他转转眼珠笑：“辛苦小顾九了，一会儿叫顾七给你拿吃的。”
顾九笑。
退散顾七等人后，顾彧走到走廊一角翻看信，信里说三姨娘生了一个男孩子，只是这孩子出生时便不会哭泣，大夫诊断，胎中带疾，是天生的哑巴。
顾彧微微勾唇，继而快速的压制住嘴角，接着往下看。信中还说，老太太原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是三姨娘与老爷拼尽了全力才保下来和顾二叔没能熬过这个月已经去世。
顾彧把信仔细叠好攥在手心里往屋里走，顾七迎上来：“事情都已妥当，画像已经传出去，今早奴是看着画像传进了霍府。”
顾彧把信递给他，顾七接过信置于火苗之上须臾后灰飞烟灭。“叫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顾七：“已经着人送回宛洲了。”
顾彧轻笑：“好，真是一份大礼。荣家的宝贝，总该是要见一见自己最后的亲人的。那孩子今年五岁？”
顾七：“四岁。”
顾彧哦了一声，又挑眉道：“你觉得，我这样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会不会太残忍了？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我，我却要在他还未成型时就开始计算他，想要他的命。”
顾七不知如何回答，思索片刻后道：“公子一生都在为活着而拼搏，怪，只能怪三姨娘不给那孩子积德了。”
顾彧微微歪头一笑：“真是的，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顾二了。跟着他学坏了吧！”
他拿起笔，沾上墨：“我能给她最大的善意，就是把他的表哥送到他身边。”火烛倒映在他的眼眸里，风一吹就左歪右倒，像极了他曾经心中摇摆不定的善良。
“顾榕，真是一个好名字啊……”顾彧轻声道。
“三姨娘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个名字呢？”
…
三姨娘惊怒的看着贴身丫头：“顾荣！老爷是这么说的？！”
丫头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为何突然这么激动，急忙道：“是，老爷与老夫人都商量过了，都觉得榕这个字不错……”
三姨娘：“是谁的注意？是谁的！”
丫头：“奴不知！姨娘别生气别生气！”
三姨娘：“我如何！”她忽然噎住，冷静下来：“大公子近些日子可有传信回来？”
“没有。”
三姨娘不相信：“没有？他们奉为珍宝捧在手心里十六年，哪怕知道是个冒牌货都要留在家里的孩子出门快一个月了怎么可能不通信！”
三姨娘抓紧了被单，眼中含恨流下眼泪：“是我自己蠢，竟是给那恶魔做了嫁衣！可怜……可怜我那孩子……”
本该是场喜事，却因为孩子的不健全的关系喜事也掺半忧愁。顾老太太望着那夫妻俩叹气：“真的是我们这一辈人积的福分少了么！老大早产就算了，出了那样的意外，是人为也是天意，老二是个姑娘，老三又是个不求上进一心游玩的！这算来算去，二丫头居然是最好的那一个！你们夫妻俩啊！”顾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半大辈子了，都不叫我省心！”
顾夫人：“娘……彧儿他其实……”
“其实什么？”顾老太太看着她，眼神冷漠：“你若是要说那些倘若没有人给他下毒，他今天会有如何的成就这般话，你也尽早吞回去！”
顾老太太：“若是没有顾家的教导，他能有今天的那一番风采？！”
顾老爷与顾夫人同时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娘！彧儿怎么说也是做了我们的孩子十六年，作为顾家嫡长子那么多年，您怎么能那么说他……若是叫孩子听了，该有多寒心。”
顾老太太拍了桌子：“所以呢！所以你们就真的谋划着一半的家产给他么！”她缓了缓，见这两人都还是惊于冷漠的态度，便软声道：“我何尝能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我疼了那么久的孙儿，是知道了血缘我就可以收回那些疼爱的吗！”
“可终究弦儿才是顾家的孩子，彧儿本性是不坏，可你们不能因为这一年他脾气渐收就觉得他算得上是文质彬彬的孩子了。他之前做的荒唐事还少么！“
顾夫人：“那您也不能这般……这般揣测他。彧儿虽然以前是不好，但这一年他已经变了很多，他不会和弦儿抢这些的！”
顾老太太不曾接她的话，只是将目光转向顾老爷：“老三，你觉得呢？”
顾老爷思索片刻：“娘，彧儿所有的过错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教养好，是我们做父母的从小就偏离了对他的照顾，如今，他有任何不满也是应该的。家产……如若您同意，我觉得兰庄就可。”
顾夫人还在茫然中：“兰庄？为何突然提到兰庄？”
顾老太太很是满意这个自小就懂她的儿子，“那这件事等他回来就即刻安排吧！”
顾夫人：“安排什么？娘，为何突然提到兰庄？兰庄距离此处尚远……”
顾老爷抱住顾夫人：“娘，那我二人便先走了。”
顾老太太：“嗯——榕儿的话，也一并送过去吧！”
顾老爷一怔：“母亲！”他大声道，顾老太太看着他：“怎样！你是一定要再留一个不健全的孩子在府上受人把柄耻笑吗！”
顾夫人流下眼泪来，顾老爷屏屏心神：“儿子，知道了。”
出了那院子后，顾夫人抹去眼泪麻木道：“母亲的意思，是要把彧儿赶到兰庄去？还要带上顾榕一起？母亲心里难道不清楚，兰庄到底离这里有多远么！她从为考虑过一个母亲的感受么！”
她这般歇斯底里，顾老爷却无能为力：“青瑶……”
顾夫人：“别叫我！”
她：“真的，真的别再和我说一句话了……当初，当初若你能在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我们的孩子何苦要离家那么久，又何苦要害一个孩子到如今这般样子！而到现在，他敬你爱你，你在这样的时刻却还只是想着如何让你的母亲安乐，不顾他的感受！”
她恨恨的说：“我如何是看上了你这样的男人！”
顾夫人转身就走，毫不留情。顾老爷留于原地，痛苦不已。
他若能说，他早就说了。只恨……
顾老爷回头看着那站在屋子门口垂眸的张嬷嬷，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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