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9k一发完
*全糖无刀，开心为上！
*曹协是全文唯一cp，其他任何cb任意理解
（一）
期末考终于尘埃落定后，父母问起曹操想做的事情。终于有了从无涯题海中抬头望向窗外的机会，曹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回到房间，桌面上杂乱的复习资料还没来得及整理。好不容易考完，他是再也不想看见它们了，于是视线又从桌面向上移。书架上只有一层放的不是让人眼花缭乱的习题，而是几沓颜色不一的草稿纸。
曹操踮起脚，从其中一沓最上方摸出一张纸来，低头去看。那是建安文学社最新设计、刊发的社员专用纸。其上是一首残诗——倒不如说完全就是他半夜失眠时临时起意，草草落笔的几行没头没尾的字句，大略能辨认得出“沧海”“山岛”几字。
曹操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梦见什么来着？
隐约记得，是他心心念念的“去南方看海”的好事真的到梦里来了：一阵海风裹挟着咸腥气全无预料地刮过他的面——风很大。他在梦里醒来，睁开眼去看，天色已晚，太阳半个身子埋入海中，海面被染成混沌不明的红色。
他于是慢慢在海边走，心情却说不出好坏——似乎有什么事情并不像自己期待的那样，但又说不上来。就这样，他一个人一直走下去，走到夜幕低垂，又走到东方既白。不知走了多久，他就在毫无知觉中醒来。第一次与海相遇，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无疾而终。
可能是做了那个不太如意的梦的缘故，自那以后，想看海的愿望在曹操心中就淡下去。可是偏巧他又看到这首残诗，心底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被勾起来。
还是去一次吧，去一次心心念念的南方，去亲眼看看真正的海。
曹操刚在百度搜索输入框中敲上“观海胜地”四个字，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定睛一看，消息来源竟然是沉寂已久的建安文学社交流群。
发消息的人是曹丕：“终于考完了……话说下个学期结束、大家毕业之后文学社也要解散了吧，想想还挺可惜的。”
曹操看完消息，不由叹口气，回道：“确实，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话的竟然是很少在群里露面的诸葛亮：“有机会再聚吧。我们班也是因为毕业之后不一定能再见得到，目前在筹备班级旅行。”
曹丕回：“还有这等好事？”
曹丕又接：“不知道我们班有没有这个安排了……”
曹操还没来得及惊讶于蜀班的组织能力，突然一种熟悉的异样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句，曹丕问：“叔叔，咱们班有没有这个打算？”
……曹操简直无言吐槽。那六个字加三个感叹号他是再懒得打了，干脆直接甩出一个表情——他和曹丕的私信聊天记录里，所有“不要叫我叔叔！！！”消息的整合截图。
曹丕的问题从来不是随口问完就作罢的，这点在之后他和曹操长达半小时的相关私聊中得以充分证明。得知曹操自己也有旅行的计划之后，曹丕乘胜追击，没几句话就说服他一起去找魏班班长商量这件事。临时拉成的三人小群里，曹操三言两语说清了意图。刘协自然不会有意见，很快就在魏班班级群里发了公告，果然有不少人响应叫好。旅行群刚刚建好，群成员便已有十余个。
商议之后，定下出行时间在年后初五日。可再说到旅行目的地，又是众口难调。曹丕提议干脆把所有人想去的地方放一起抽签算了，到时候不能接受的人再退群，众人也只得接受了这个目前看来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曹操找了个抽签小程序，在选项里打上了所有参与人的名字，同时心里暗暗祈祷——自己在期末考里不是题不会就是卡涂错的霉运能在此刻反转成好运。
点完屏幕上的“抽签”二字，曹操赶忙伸手挡住屏幕，随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向右一点一点挪开手掌。
……当他看到食指左侧露出的一个“郭”字时，他恍惚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抽到你了郭嘉，恭喜啊。”打完一行字，曹操艰难地在其后附上一个笑脸表情。消息很快出现在群聊里，曹丕早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郭嘉想去的地方是哪了。曹操颓然往床上一倒，犹豫片刻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机去看他的回复。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手机差点自手中砸到正仰躺着的他的脸上。
郭嘉回：“我倒是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郭嘉又回：“非要说的话，就去曹操想去的地方吧。”其后跟一个微笑。
曹操简直语无伦次，最后飞速在键盘上敲出言简情深的一行字：“郭嘉……真兄弟啊！”
（二）
一行十数人浩浩荡荡来到机场之后，果然引得不少人注目。旅行真能组织得顺风顺水也确实出乎曹操意料，或许该说不愧是班长，基本所有统筹安排的事情刘协已经做好，他要做的就是朴实无华的两件事——发通知，收钱。
当然，十几个人的出游毕竟人多事杂，哪怕到了出发当天，两人还是走在队伍末尾清点账目和行程安排的细枝末节。待所有事情确认完毕，一行人已经走到安检入口。
曹操揉揉肩，长出一口气，却见刘协脸色骤然一变，快步径自往自己身前而去，而后一把拦住华佗，跟他附耳几句。曹操还在不解，又见华佗的脸色也骤然一变，接着痛心疾首地从包里掏出几个装着不明粉末的玻璃瓶，满面不忍地端详半日，才忍痛扔到了垃圾桶。刘协大概也是受不了他那骨肉分离的表情，宽解他两句无果后，便无奈一叹，走开了。
一行人说笑着走到候机口——当然除了华佗，而后各自找了座位坐下。荀彧坐在曹操旁边，拿了本书在看，半日过去才终于舍得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那边看海？”
“说来话长……总之有看海的计划挺久了，又担心有些景区人多或者天气太热，就选了闽粤那边的几个地方。”曹操解释道。
“真会挑地方，我听说那边这个季节室内比室外冷。”荀彧看似不经意道，“还有会飞的大蠊，你想必也很喜欢。”
曹操一时无言，半日方挤出一句：“……真会说话。”
另一边，郭嘉戴着耳机听歌，司马懿照例戴着墨镜闭目养神，嘴里是一支棒棒糖，一幅岁月静好景象。来之不易的安宁维持不过片刻，司马懿那一袋放在手边的棒棒糖就树大招风了——一只手鬼鬼祟祟向其探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进攻。不想那人眼睛闭了，耳朵可还灵得很，一掌拍在那只贼手上：“……许褚？”
“司马懿你不是在睡觉吗！”被捕归案的人明知无力回天，还想垂死挣扎，“再说怎么就是我了，不要血口喷人啊！”
“包我这一周的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司马懿无情地下了判决，“不然你就别怪这几天每晚点的外卖神秘消失……”
五分钟后，不远处的零食店内多了一个高壮的身影，一行人里黯然神伤的亦多了一个人。
少时飞机落地，一行人登机。曹操坐在机窗边，眼见窗外景象自幢幢楼宇渐渐变作云藏朝晖。机程有四五个小时，飞机起飞后他便打算暂且闭目养神，当是为接下来的行程养精蓄锐了。前座的左慈与甄姬谈笑着聊起行程安排，颇为宁静祥和；不想后座郭嘉与夏侯兄弟三人斗地主斗得热火朝天，那热闹劲引得他都忍不住想在旁观战，更别说静心小憩了。
在郭嘉第三次笑道“不好意思，又赢一把”之后，曹操彻底放弃了补觉。回想自己真是失算，手机电量已经在核帐之后告急，自己又不慎让充电宝屈居行李箱，也忘了带书来看。百无聊赖之际，一手无意间摸到口袋里一张略有些皱的折叠起来的纸。他忙把纸掏出来展开，竟然是出发时被自己匆匆塞进口袋的那首诗的残稿。
早晚这残诗要有个了无遗憾的了结，不如趁现在构思一下？曹操这样想着，便执起诗稿默读起来。
身边的刘协恰于此时合了书打算稍作休息，见他手中一张其上字迹颇为狂草的建安文学社专用纸，便大略猜着七八分：“这又是哪篇因为社团活动停办耽误的大作？”
“猜对了。”曹操苦笑，“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去看海了……当然也不止这个原因。”
“不止？那还有什么原因？”
“一个月为这一场考试，每天复习得昏天黑地……”曹操笑叹，又转过头望向窗外，“总得给自己留点时间，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嘛。”
刘协默然片刻，亦是一笑，点点头。
（三）
“霞浦确实会暖和一些，不过也不至于很热。”甄姬说话间起身披了外套，“他们不是说要看海，有说去哪里吗？”
“没明说，不过貌似要出海。”左慈一手把行李箱靠在墙边，一手探进口袋确认随身的各色符纸和平安符还在。
“出海？”甄姬不由一笑，“没记错的话，曹丕可是晕机晕车晕船三全选手。”
“太惨了。难怪刚看到他在群里说今天他自己逛逛，就不和大家一起了。”左慈笑叹。
“没事，后面几天又不是没有行程。不过说起来，出海应该会很晒……”
甄姬说着就要从挎包里拿防晒，左慈赶忙拦住：“不用带这个。拿伞，一会儿会下雨。”
“下雨？”甄姬讶异道，心说左慈怎么能做到那么冷静地说出这种话，“那还怎么出海啊，他们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霞浦这边的行程都是曹操安排的。”
“那就很正常了。”甄姬汗颜，“不过总得告诉他们一声，总不能去了一起淋雨……”
“刚才说好放了行李在大堂集合，他们应该都在下面，下去说吧。”左慈无奈摇头。
甄姬笑叹一声，打开行李箱翻找雨伞。左慈刚转过身打算披件雨衣，忽听甄姬发了话：“等一下……”
那声音煞有介事，左慈忙回身向她：“怎么了？”
“左慈你之前经常解决校内一些灵异事件来着吧？”甄姬沉思片刻道，“所以通灵这种能力是不是可以扩大一下使用范围，比如这场雨……”
“喂！不要把正经道士跟江湖骗子搞混啊！”
“嗯？”甄姬不解，“怎么就是江湖骗子了，通谁的灵不都是通灵？有什么区别。”
“……通灵仅限对真实存在的生物，雷公电母什么的只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而已啊！”
待两人下至大堂，早已有七八人在沙发近旁或站或坐，闲聊着等候。左慈一眼便见曹操正一脸没心没肺地与夏侯兄弟谈天说地，长叹一声，打开手机天气预报界面，截了图打算发给他。却忽觉头顶一痛，旋即一阵眩晕，忙扶了手边的沙发靠背，勉强站住。甄姬一惊，急问怎么回事，左慈忙摇头说没事，示意她先去找曹操等人说清。甄姬仍不放心，见左慈一再摆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愚蠢的人类，竟敢出言冒犯雷公电母喵！”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才从头顶传来。左慈面无表情，直接伸手把头上悠然坐着的不速之客拦腰截住，定睛一看，不出所料，又是那两个熟悉的粉发猫耳身影。
“……斯特姐妹，你们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度假喵！”贝斯特说话间拼命挣扎，“还不放手！哪有你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喵！”
“那也是你莫名其妙说我在先！”左慈没好气道，“刚见面就敲别人脑袋，哪有你这样……”
“我们是有情可原的喵！”潘斯特急道，“你对雷公电母言语不敬，小心出门遭雷劈喵！”
“这么说你们还是为我好？”左慈的面色几乎已经把“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吗”写在脸上。
“当然，我们可是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了——”贝斯特颇为自豪地道，“我们跟雷公电母可是邻居……”
她话音未落，头上便遭一个玻璃杯无情地罩下。“啊，昨天跟华佗借来的，刚好用得上。”
“喂！你在干什么喵！”贝斯特不断捶着瓶壁，“这个一股蘑菇味的瓶子是什么鬼啊！”
“放心吧，大补。”左慈再度恢复了面无表情，“这种话都拿来骗我，真把我当傻子？”
“才没有骗你喵！”潘斯特急了，“雷公电母就在我们家对门喵！”
“……安静会儿吧！”左慈挪开手，迅速盖住玻璃瓶的瓶盖。
她把玻璃瓶揣在包里，打算等会儿再放人出来，权当对刚才那一下的酬谢。却忽闻贝斯特神秘地笑出声：“哼哼……没猜错的话，你们很不巧挑了今天这个大雨天出门玩吧？”
“是又怎样？”
“笨蛋！会淋成落汤鸡啊！”
潘斯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左慈也不由叹气：“现在说也于事无补，只能跟他们说取消行程了。”
“你们人类当然会没办法喵。”贝斯特双手环胸笑道。
左慈听出她话里有话：“那你们就有办法？”
“都说了我们跟雷公电母是对门邻居！雨伯住我们隔壁楼喵！”潘斯特得意地说，“我们几家关系超好，停一下午雨就是一句话的事喵！”
“当真？”
“哼……信不信由你喵！”
一刻后。
“你怎么样了？”甄姬担心道，“他们说今天有雨的话，行程就改在……”
“我没事。”左慈一笑，摆手。“还有，行程不用改了，这几天不会有雨。”
甄姬眼中立时添了几颗星星：“哇，我就知道你能通灵，这都办得到！”
左慈亦是神秘一笑：“只是能通灵而已，我可没那么大神通。只不过……通到的'灵'，恰巧是关系户。”
霎时，耳畔再次传来一阵带了恼意的叫喊：“喂！什么叫关系户喵！”
（四）
“还跟我们说注意安全……”司马懿说话间望向那位傲立船头的副班长，手中的糖已然换了个口味，“曹操你就站在最不安全的地方啊。”
“这你就不懂了，安全不安全可是相对的。”曹操笑着朝他摇摇食指，“对真正有实力的人来说，这点风浪哪里算得上危险……”
“意思是我们都没实力咯？”郭嘉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一语讲毕，他本人的神色却瞬间从落寞切换到星星眼模式，“哇，那曹操你好厉害！”
“咳，我厉害是当然，不过话倒也不能这样说……”
不等曹操解释完，荀彧便淡淡开了口：“今天风很大，你要是还没活够就赶紧下来。想想面子要紧还是命要紧。”
船家恰在此时开了船，渔船在风浪中起起伏伏地转了向，还未前行便遭一个大浪迎头拍来。坐在船上的众人或互相搀扶或紧握船栏才堪堪坐稳，再去看船头的人，那费了大力气才死死抓住一节缚于船栏上的缆绳的表情和动作实在可谓喜感。
这一浪过去用了不过十数秒，曹操却觉得度秒如年。待风浪终于平复，船得以顺利地驶向前方，曹操方惊魂未定地站直身子。恰在同时，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再问最后一遍，要面子还是要命？”
“……就不能都要吗！”
风浪稍平，曹操这才得以倚在船栏上倾身去观海。海的颜色并不是想象中的深蓝或是浅绿，却是棕黄色，似乎混有不少泥沙。浪花也并无卷起千堆雪的快意，海风过时多只是互相挨挤一番，倘非有船身经行，连一簇白都不舍激起。
观海胜地吗……？还真是和想象中的海大有不同啊。
“不好看吧？”船家注意到他略有失望的面色，笑着摇摇头，“没办法，这边常年在做海产养殖，养殖区就那么点大，鱼虾是越养越多，时间久了，这海哪能不脏？”
“海都成这样了，还能养鱼虾吗？”曹操又望向那翻涌的海浪的浊色，不禁叹道。
“怎么不能？有能活的就能养。”船家摆手，“鱼虾在这里头待久了，自己就适应了，能活的慢慢也就多了。”
曹操发愣一时，再回过神，船家已经兀自走开，坐回船尾。
“刚才和船家聊了什么？看你心情不太好。”刘协走到他身旁给他递了支棒棒糖，“喏，司马懿给的。”
“他有那么好心？”
“每个人都有。”
曹操接过糖道：“也没说什么。只是，你看这海……”
“这海确实不大好看。”刘协目光移回前方不断涌向船头的浊浪，“和你的新诗里想写的海不一样吧？”
“完全不一样啊！”曹操一脸的悔不当初，“早知道所谓'观海胜地'的海也不过如此……”
刘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读懂他面上明显的失望：“那你是后悔来了？”
“说实话……”曹操叹气，“真的有点。”
刘协默然片刻，方开口道：“其实看海的乐趣所在，可远远不仅是看景。”
“我可没看过，不懂有什么门道。”曹操摇头。
“这还用说？童叟无欺的天然海盗船！”同样倚在船侧栏杆上的甄姬闻言转过头来笑道，“你就把着船栏，闭上眼试试。”
海浪像是听得懂人话，甄姬话音刚落，忽一阵骤风席卷而来，直赶得那浪头一浪更比一浪高，霎时便扑渔船来。夏侯惇赶紧把脱下来放在膝上的外套一拽，挡在自己和夏侯渊前上方；郭嘉赶忙将凳子挪了个方向，荀彧则早已凝滞当场——自己和手里的书，怕是要玉石俱焚；坐在船舱附近檐下的司马懿却最是悠闲，连墨镜都没摘，只笑看手忙脚乱的众人，略闭一闭眼；许褚用最后的几秒钟匆忙把一袋薯片塞在司马懿防晒衣的口袋里；华佗将那个满是装满蘑菇的各色玻璃瓶的包紧紧护在身前；甄姬早背过身去，用防晒衣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左慈坐得离船头最近，此刻只能是追悔莫及——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叫甄姬别拿雨伞！
海浪哪里等得众人各自“备战”停当，先是兀自掀得比船还高，而后径直俯冲向甲板。这边外套、防晒衣已湿了一片，那边薯片、背包、书连同物主通通做了落汤鸡。众人尚在惊魂未定，抬头看时却见船头两人没了影。
“班长和曹操人呢？”华佗最先发出疑问，同时哭丧着脸无声地哀悼他湿透的背包。
“刚才不是还有人要展现实力。”荀彧说话间缓缓起了身，抖抖防晒衣上的水，又用没湿的卫衣袖子擦去书上成为防晒衣保护下的漏网之鱼的几滴水珠。
“不会……真掉海里了吧！”郭嘉早已白了面色，同时本人毫无知觉地再一次震惊四座。
“郭嘉，盼我点好……”
声音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角落传来——竟然是船头附近甲板上一处低些的地方，其上堆放着杂乱的渔网、钓笼。众人视线再上移，只见两人并肩坐在那一众渔具上，还保持着仓促举起右臂挡在身前的姿势，身上的衣服早溅上点点斑斑。
“你们到底怎么闪现到那儿的……”甄姬蹙眉，说着一拧长发，甲板顿时上多出一摊水渍。
“得亏班长反应快，不然这么大浪头，衣服都腌入味儿了。”曹操放下手臂，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又感到身边人松开手，他转过头，见刘协正把湿发拨到颊侧，忙问：“没事吧？”
“没事。你那边地势高，我这边的浪可是都让你挡了。”刘协笑答。
曹操看他一身上下被海水浸湿的程度早与自己无二，也笑着摇摇头。
时间回到几秒钟前。
甄姬那句话一出口，好奇心旺盛的曹操哪会放过这种机会体验一番，立时闭了眼。却忽然远远听闻郭嘉一声惊呼，右手即被紧握。下一秒，他几乎是仓皇着被拉到了甲板侧边。耳边响起刘协匆忙的一声“抬手”，他的手臂因而刚抬到半空，便听甲板上如暴雨倾盆，旋即身侧便是阵阵凉意扑来。再看船头之下出海前刚被船家简单擦过的甲板，早积了近鞋底高的水，更不用说那边再添上两个受害人是何等盛况。
“不愧是我们班长。”华佗说罢，又低头排查一遍他所有的玻璃瓶，再抬起头时却见正副班长近旁竟然站着一个通身干干净净的人：“等一下，同样是船头附近，为什么左慈一点都没淋到！”
“……咳。”左慈移开目光，“运气比较好。”
“绝对是又通灵了吧！”甄姬笑嗔，“还是不是朋友了，不带我一起！”
左慈汗颜。
天地良心，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念了催发避水符的咒。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包里有避水符——不然她当然会拿出来分给大家用了——更别说亲自念咒。现在想想，估计是父母塞给自己备用的，忘记了告诉自己。至于念咒的人……自然是不想出来度假反意外被淋的那两位老朋友了。
忽遭这一场浩劫，曹操只叹是出师不利。好在风大的好处就是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刻，众人的衣物便都已干得差不多。曹操仍然站在他的船头，不得不说这地方用以观潮视角很好，加之船头随大浪上下起伏之剧烈着实刺激——他算是理解刘协说的“出来看海的乐趣”了。
正想着，无意间回头，却见刘协正望着远处出神。
“在看什么？”曹操不由好奇道。
“我在想，这霞浦不愧是观海胜地。”刘协卖个关子，“刚刚说霞浦没有好景，可是错怪这里了。”
曹操果然追问不止，刘协只一笑，微向栏前倾身，伸了右手，将那海天相接处指与他。
曹操对于霞浦是否担得起观海胜地之名的所有疑问，在抬首望去的那一刻，刹那烟消云散。
那滚滚而来的浊浪的来处——海与天相衔之处，甚至不可谓其间有一线为界，而是全然相合。海自船下广及天边时，竟渐自浊而清，最终化于天边层层的白云。就在那白云、皎浪混沌不清之处，却约略可见一痕月白，犹似古画中浅淡随意却蕴集至韵之笔；凝神再望，恍若蓬莱仙山，缥缈朦胧，似远似近，可望不可即。
谁曾想，眼前浊浪待至奔腾四海，亦复澄净；
谁曾想，满眼颓景只因困顿不前，未及抬眼。
原来真正的海，尚在需极目眺望的远方。
（五）
众人回到船家泊船之处，许褚提议就近找家店吃海鲜享享口福，自然一行人无不赞同。许褚自然是立即以惊人的手速打开美团，迅速找到几家好评率高的海鲜自助发在群里。众人很快商定了店铺，恰好店面离海岸并不远，不过是几人步行十分钟的路程。
待众人各自满载而归后落座，曹操也终于想起来理会一下振动了一路的手机，打开群一看赫然是曹丕十几条消息，全是“你们在干什么”“怎么不拍点照来看看”之类的话。曹操刚想无情嘲笑一下没实力、会晕船的人，却突然看见司马懿的头像出现在一张图片信息的左侧。
他略有疑惑地点进图片一看，是空空一处甲板。
他更疑惑，再去看司马懿配的文字：“你叔叔刚掉下去了，节哀。我们玩得很开心，勿念。”
曹丕的回复紧随其后：“不是吧，叔——叔——”
“司、马、懿……”曹操咬牙切齿的声音刚一传出，立时引得满桌人又一阵哄笑。
由于并非旺季，店内人不多，很快菜便上齐。一桌人说笑着大快朵颐，不消细说。奇的却是左慈一筷未动，反托服务员打包了几个餐盒的量。甄姬奇怪道：“你到底是爱吃不爱吃啊？喜欢吃的话还打包干什么，在这儿吃不就好了。”
“现在不大饿，带回去当夜宵。”左慈笑答。
甄姬不知道的是，左慈确实不喜欢吃海鲜。那所谓“夜宵”，是斯特姐妹帮忙说话、保这几天一行人的行程风雨无阻的酬谢。
“是猫都爱吃鱼嘛。好不容易来了海边度假，就帮她们带点鲜的，这事还怕成不了？”
一时大家吃毕，已是时近傍晚，天却还未黑下来。众人自然不急着离开，在海滩上四散开来，或堆沙，或拾贝，或戏浪，或谈笑。曹操原正与夏侯兄弟攻坚克难，打算用沙子堆出一个“魏”字来。不想原地的沙子储量不够，他不得已起身去附近一个沙丘补货。刚补足货起身欲走，却见不远处两个年纪还小孩子正各拿了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描画。他忽而想起——在海滩上写字，貌似是蛮时兴的许愿方式……？
刚刚各自散去的众人在曹操“许个魏班共同的愿望”的号召下很快重新集聚到一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沙地写字很容易被急急奔来的潮水抹平，这就要求写的字要少，写字的人的手速更要快。见众人在“如何许个简洁还能代表魏班的愿望”的问题上已经开始犯难，郭嘉建议还是先选个手速快的人好了。司马懿咬着棒棒糖补了一句，还得字好看点才行。
两个人的话一经叠加，一个人的身上顿时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望所归啊，曹操。”司马懿笑道，“请吧。”
郭嘉料定曹操又要有心里乐开花但表面严词拒绝的过年收红包态度，哪里等他再来一遍这一套例行公事，直接将精挑细选的一截颇为结实还带了尖锋的树枝递给他。曹操也不再推脱，在沙地上试写了一个“魏”字，果然锋芒历历，甚合心意。
还是逃不过到底要写什么的问题，郭嘉笑说既然是曹操写，他来考虑好了。曹操赶忙摇头——这次从脸色上能看出是真揽不了这活了。郭嘉笑面虎般步步紧逼，直言他要么自己上要么选贤举能。
“这种事情，就得选个会说话还能代表魏班的人啊……”曹操语罢，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不过那句一语道破的话自然还得他自己来说，“所以……班长，你来？”
“放着一个在文学社的副班长不用，怎么反说我呢？”刘协笑着摆摆手。
“在文学社待久了，会习惯用更文艺点的方式表达，一下子要他想简洁的，怕是真难。”荀彧接道。
“要简洁的话……”刘协听罢垂眸默然，不觉目及那无数向铺水夕日而翔的海鸥、无数悠悠被粼粼波光载动、渐驶渐远的渔舟，一刹灵光乍现，“……四个字，多吗？”
曹操在那沙地上笔走龙蛇，顷刻写就四字。
又过几秒，细浪才缓缓地从暖橘色的波光中涌来。不想那浪虽是强弩之末，却亦是刹那便轻轻巧巧拂去那四字。
荀彧不由微皱了眉：“海滩上写的字，写毕不多时就要被海水尽数淹过，再无痕迹，是何寓意？”
“哪里只是淹过而已？”曹操摇头，眸中映着刚刚离去的潮水渐行渐远、渐往开阔，潮水的波澜亦映着他笑得不拘的面，“是托它带着我们的愿望，去更远的远方！”
荀彧愣然片刻，面色归于莞尔，不置可否。
夕阳渐沉。沙滩上投下一行人说笑着离去的背影，余晖与沙滩相映，碎金点点。潮起潮落，永无止歇，海浪无言，只簇拥着那四字，朝天际奔涌而去。
“向海而生。”
向海而生，无畏未知莫测的前路。
向海而生，勇往大有可为的天地。
向海而生，向属于你我的、自由而热烈的青春——
我们会永远澎湃，永远向海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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