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说啊，曹操你不觉得……”许褚压低声音凑到曹操耳边，“毕业典礼的安排，有很大问题吗？”
“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你有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策划群？”曹操顿时怒从心头起，“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问题？”
“到饭点了，竟然连晚饭都不包？”许褚紧攥双拳，一幅“你们简直不可理喻”的表情，“让大家饿着肚子参加毕业典礼，良心不会痛吗！”
“喂，明明每桌都有放果盘和零食的……”曹操一指自己身边的折叠桌，“除非你吃完了一桌子东西还觉得饿！”
“就是这么回事。”许褚正色点头，“作为策划组成员，你绝对有必要对我的饥饿负责。”
“……想吃我桌上的零食直说就可以了，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等的就是这句话！”许褚大手一扫，边将半桌零食揽入怀中边笑道，“还是曹操你够义气。”
曹操无言以对，只得无可奈何地望他扬长而去的背影。为了保住剩下的半桌零食，他急急起身，行至诸葛亮座旁：“不是说颁奖仪式结束就上菜吗？”
“不急。”诸葛亮说着看了一眼手表，“甄姬已经去接人了。算算时间，她们也该到了。”
曹操一头雾水地回到座位，却见手边的折叠桌已经被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桌角搁着两双手套，又附一张便签，上面是手写的菜单：
卓资山熏鸡 风干牛肉 莜面 蒙古馅饼 奶茶
“感觉大多都是内蒙古那边的特色菜啊……”他自言自语，“来海边竟然不吃海鲜？”
他正考虑着该从琳琅满目的菜品中挑哪样，余光却瞥见又有一人登台。他忙抬首去看，台上执着话筒的竟是甄姬，杨婉则已归座。
“或许大家会好奇，这顿晚饭为什么是蒙古菜而非海鲜。”甄姬高声笑道，“对此，有个人想和大家说几句话！”
她说罢，转身快步下台，牵起一个少女的手，与她耳语几句，两人很快复并排站在台上，少女略带腼腆地笑着，别一只缀着红花的黑色发卡，戴一幅精致的缠丝眼镜，着一身浅绿色长裙，向台下招手。
“好久不见了，大家。”她仍如十余年前般笑得柔和，“伊斯丹布尔喀什汗国的铁路修完了，所以，我回来了。”
笑语喧阗的魏班最先安静下来。
曹操定睛凝望不过片刻，眸中的棕发少女即与回忆中那个日渐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叠。
“不，我很喜欢，谢谢。”
“只是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我回来了。”
甄姬察觉蔡文姬话语中发颤的尾音，不动声色地将面巾纸递给了她。蔡文姬接过纸来，却只是攥在手心，任寸寸晶莹模糊了视线：“今天我们请大家吃的都是当地很有名、我也很喜欢的菜式，希望合大家的口味。”
“文姬刚才说的可不是全部哦。”甄姬待蔡文姬语毕，方一笑接道，“我们共同请客的资金来源，就是前段时间由文姬供图和配文、我设计和宣发的草原风景明信片！”
“太厉害了……”黄月英惊叹不已，“之前就有看到去当地旅游的朋友把明信片买回来当纪念品，没想到设计者竟然就在身边。”
“高手在民间啊！”刚刚结束每日寻弟工作、回到座位的孙尚香拍拍手上的尘土，好奇道，“是什么样的明信片呢？”
“大概是A6纸的大小。”黄月英说着伸出双手为她比划，“正面是风景照，右上角有四个艺术字——'翠意圹埌'，下方配一句合景的诗文。背面就和普通明信片很像了，不同的是左下角印有一轮灰白色的月亮。”
“月亮？”
“没错。虽然每套明信片的风景照相同，但每张明信片背面的月亮都不同，有圆有缺，有阴有晴。”黄月英点点头，面上满是钦佩，“我后来上网查过，这套明信片限量3650张，因为背面的月亮是摄影人在草原生活十年间每夜仰拍得来，张张不重样。”
“原来如此，每个人都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嘛。”杨婉赞叹之余，亦不由望向台上被海风掠起缕缕发丝的少女，“设计也的确很有巧思，文姬真是好厉害的人啊……”
曹操眼见依序为大家分发明信片的蔡文姬愈走愈近，欲将心里话打个腹稿，却全不知从何说起。待她步至自己身前时，他终只觉千言万语凝于喉间，却不知当发何言。
两人沉默片时，还是蔡文姬先微红着面，垂眸开了口，将一张明信片递与他：“这是近来拍得最满意的一张，希望你会喜欢。”
曹操于是先去看明信片正面的风景照。照片所摄是辽远无际的草原，入眼满眼苍翠，遥见几点牛羊；而远处与之相接的碧空，则是了无杂糅的、纯粹的湛蓝。
广阔与自由，是他对这张照片的第一印象，亦是曹操一直以来的向往。
“我很喜欢，谢谢！”
蔡文姬忙轻轻摇头：“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眼看着蔡文姬就要走向下一排，曹操未及思考，话便先出了口：“等等！”
蔡文姬回过头：“什么事？”
“那个，我是想问……”曹操言语间透出鲜见的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发问，“你以后，不会再走了吧？”
蔡文姬缓缓抬眸，与他对视。她不觉间再度止不住泪意，面上却渐绽笑颜。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或许人们总是自相矛盾——有时再简单的事情，也要千言万语去说清；有时虽有千言万语，却仅需融于短短八字。
不过，横竖都是真心话，谁又在意究竟是千言万语，还是只言片语呢？
甄姬遥遥见文姬缓步走来，笑着站起身去迎：“好消息，你挑的菜大家都很喜欢！”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啦。”蔡文姬长舒一口气，“还担心大家会吃不惯……”
“哼，你担心别人之前，有没有担心过我啊？”甄姬一撇嘴，“幼稚园的时候那样不辞而别，要不是留了电话，我都以为你不把我当朋友了。”
蔡文姬满面歉然：“抱歉，当时走得急……”
“好啦，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些。”甄姬轻抚她的肩，笑嗔道，“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
“那就……陪你逛一整个暑假的街？”
“咳，什么逛街，这叫了解行情！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哦？”
两人语罢，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唉……真不把人家当朋友的明明是你们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甄姬偏过视线，原是左慈抱臂站在两人座旁，“你们倒是聊得火热，都不叫上我？”
“以为你要先吃饭来着，就没有打扰你……”蔡文姬忙解释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开玩笑而已，没有在责备你啦。”左慈笑道，“我是来说，回来就好。”
蔡文姬闻言，神思一恍，仿佛自己再度置身于缀满繁星的、穹庐般的夜空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孤身一人步于丛丛绿意间，看罢那一轮当空皓月，复极目东南而望——望故乡的方向。
怎堪回味，乡关万里，烟峦云树切归怀。
“嗯，回来就好。”
斜阳晚照，映彼时的三人笑靥如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