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的心猛地揪紧。他看到了璬璬眼中深切的茫然和后怕,也看到了那一点固执的、属于她的纯粹善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那个“坏蛋”的警惕和一丝因璬璬冒险行为而生的后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暖和肯定:“璬璬做得很好!‘小暖阳’会帮他的!你看,桶桶不是说了吗?他好像……没那么痛了?”他指了指璬璬的小兔子书包,试图用桶桶的分析来安抚她。
璬璬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书包,似乎在努力理解桶桶传递的信息。能量场稳定?波动减弱?这些词对她来说太过复杂,但“没那么痛了”这几个字,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她混乱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恐惧的坚冰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真……真的吗?”她抽噎着问,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嗯!真的!”沐晨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像黑夜里的另一盏小灯,“璬璬是小仙子,小仙子送出的东西,一定有魔法!所以别怕了,好吗?”他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去璬璬脸颊上的泪水,“我们回家吧,天都黑了。明天早上,璬璬的小暖阳一定会开得更漂亮!”
璬璬看着沐晨温暖坚定的笑容,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紧绷的小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小手重新紧紧握住了沐晨温暖的大手。路灯将两个孩子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朝着校门外温暖的万家灯火走去。虽然心有余悸,但那点懵懂的善意带来的微光,似乎也悄悄留在了璬璬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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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校舍深处,死寂的杂物间。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只有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做着无意义的舞蹈。
江烬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意识如同沉在幽暗的海底。深沉的疲惫感如同最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每一根神经,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然而,一种奇异的、从未体验过的平静感,却前所未有地包裹着他。
体内那冰火交织、如同无数把烧红钢刀在疯狂搅动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虚脱的余韵,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风暴后,海面暂时平息下来的死寂。更让他灵魂深处都为之震颤的,是残留在四肢百骸间那股奇异的暖意。
那暖意很微弱,如同寒夜里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粒火星,却异常顽固地存在着。它不像他强行掠夺来的璬璬的力量那样带着灼烧般的排斥感,反而像最温柔的泉水,浸润着他干涸龟裂、被痛苦反复蹂躏过的灵魂缝隙。
这温暖来自她。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穿透了沉沉的疲惫。
江烬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掀开。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此刻褪去了暴戾和疯狂,只余下深海般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向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冰冷、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虚虚地拢着地面上的某样东西。
他的目光聚焦。
是它。
那朵小小的、金黄色的纸向日葵。
它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下方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嫩绿色的“花瓣”在绝对的黑暗中,依然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微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像一颗落入深渊的星辰,固执地照亮了周围一小圈布满灰尘和霉斑的地面,也照亮了他那只苍白、沾染着暗红色血污的手背。
江烬的瞳孔,在看清那光芒来源的瞬间,猛地收缩!
不是幻觉。
那温暖……这光芒都是真的。来自……她。
她扔进来的。
“给你!痛痛飞走!” 女孩带着巨大恐惧的哭腔喊出的那句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清晰地在他死寂的脑海中回响起来。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小的电流,刺激着他麻木的神经。
他记得那声音里的颤抖,记得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那是面对他时最本能的反应。可是,在那滔天的恐惧之下,是什么驱使着她,让她在害怕得快要瘫倒的时候,还是把这东西……扔给了他?
为了……让他“痛痛飞走”?
一种极其陌生的、尖锐的酸涩感,毫无征兆地刺穿了江烬心脏深处那片被冰封的荒芜之地。那感觉比之前身体上的剧痛更让他难以忍受,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被笨拙却纯粹地触碰到了最不堪角落的狼狈。
他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额角被冷汗浸透的黑发黏在皮肤上,带来冰冷的触感,却压不下心口那阵莫名的灼热。
他重新睁开眼,墨色的眼瞳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风暴: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被冒犯的冰冷怒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微弱暖意吸引的贪婪。
他死死地盯着那朵小小的向日葵。它散发的光芒是那么微弱,却又是那么顽强,在这片被腐朽和绝望彻底浸透的空间里,像一个荒谬的、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的力量……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