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闲情

山路弯转、沟壑纵横，路并不好走。

可越是崎岖之路，白卿多年的武功倒显现了作用。历经八天七夜的跋山涉水，白卿终于走出了偏远隐匿的深山沙海，一路上她跃过树藤溪流交错的高山、穿过蕨类茂盛的半涝树林，又凭着行囊里仅剩的水和过人的轻功掠过不算广袤却极其荒凉的边塞沙漠──这里是那蓬断草枯、凛若霜晨的古战场──绿洲几乎没见到、商人再忙碌拥挤也无一选择此路，白卿一路上唯一偶尔看到的、是堆堆森森白骨，大多被黄山掩埋过半，但仍如许骇人。可她却没什么感觉。

等过了沙漠来到边塞人民的居住区，便又是一番白卿从未见过的光景了──一片多绿或带些干枯的草地，零零星星分布着白中泛黄的圆柱尖顶住所──周围还有不少随风飘扬的彩旗彩带。忽地，一匹棕马四蹄飞奔而来，所过之处扬起阵烟，马上有一宽袍骑手，用着白卿不太明白的语言与篷里走出来的另一汉子交谈。白卿只依稀记得白公说过、他所骑和帐篷后所栓之物大概是一种叫“马”的动物吧──她还真想拥有一匹骑上看看──骑着它在草原上追风，见证日出日落、邂逅大海星辰。

再往前走便是一道边界的古城墙了，大唐不愧为兼容并包，即使是白卿这种几乎毫无身份的人也为被过多为难。

古城墙内就已是城市了，自然比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热闹很多。街道还没有青瓷白瓦，只是不算窄的泥沙路；但住宅与街区也如长安城那样分开了，居民区是木板白漆垒成的平房，不算精致甚至因日日经历边塞风沙的磨难而有些破旧，但那烟火气是不变的──也是白卿未见过的；再说商市区，一条条街道贯穿，街边有着各种小铺、铺前搭着可挡雨可放置商品的木板，大多铺子顶上还挂着或飘飞的彩色布条、或招展的布制旗帜，给这本破旧的边城添加了几分艳色。

出行前白公倒也给白卿带了些盘缠，所以路过此地时，本一心赶路的白卿也不由得找了些客栈歇了歇脚。开始因她从没与师父以外的人有过交流，在生人面前也略显尴尬与胆怯，不过，或许是客栈小店的老板娘──很少看到这类仙气飘飘、超凡脱俗的姑娘──都无比热情地找到她的缘故、也可能就是性格使然吧，她也很快熟悉了城市的人们的生活方式，倒也能和老板娘们攀谈家常、和姑娘们闲聊八卦──当然前提是她愿意的话。

这市镇倒也很广、连绵很远。白卿认定她是向着首都的方向去的──她自然也没错。

一路上真的越来越繁荣了。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那些白卿经常也唯一光顾的客栈和茶馆了，当然还有那建筑上越发鲜艳的旗帜和建筑中越发古朴纯正的木制桌椅；以及透过窗框可看见的石砌大路旁的沙地上玩着蹴鞠与毽子的小孩子们──多么纯洁天真啊！

白卿常在客栈或小饭店坐下，开始还不太敢喝酒，只是点一碗半碗的老酸奶、缀以西域送来的坚果，再配上几碟小菜。她甚至还学会了吟诗作对──她的诗未系统学过，但从小师父仙气飘飘的话语、时有时无的抑扬顿挫倒的熏陶也使她无师自通了；那无忧无惧无谓的经历更给她的诗词增加了几分轻狂，要不是那诗中谪仙尚未问世，他们或许能言欢几时吧。

晴日她还会匆匆赶路，若是雨天则更好，坐在靠窗的桌旁，耳边萦系的沥沥雨声、配上木框雕花窗外绵绵的朦雾；偶尔斜伸进来的桃花枝、配以上面雨水点点的娇嫩芳菲，可能更远的河畔还有排排杨柳，烟雨朦胧中绿的醉人……有时一消磨便是半日。有些闲情逸趣可能是生来注定的吧──虽与白卿时时的弄鬼掉猴不甚和谐。

就是这样半玩半行，便过了半个月。长安城已经近在眼前了。她甚至在街上都常能看到去长安交易完归家的商人和偶尔被升被贬的官员。

不过这些都还不重要──至少不是现在最重要的。因为白卿，已经快不名一钱了！师父临走前给的盘缠是不少的──白卿也不知隐居半辈子的师父是哪来的那么多的世俗之物──但被她这天天小酒小菜、再加上作诗的笔墨、平时偶尔租的旅店、甚至为自己添置几件新衣新鞋替换被磨破的那些，细水倒也成了河、她的行囊也几乎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