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皓南回府之时，已过子时，远远看见房中灯火通明，他加快了步伐，推开房门，夜风越入其间，吹拂过房中灯盏，烛火轻曳。
床榻之上，杨排风背对房门而眠，耶律皓南轻手轻脚地走去，瞥见桌上又堆放了不少《往生咒》，他拿起纸张，仔细的端详上面的字，她仍是十分用心，没有丝毫敷衍。
在床头坐了下来，这个角度他看不见杨排风的脸，于是他伸手缓缓抚上她的发丝，烛光背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惆怅。
“你回来啦。”杨排风忽然转身，睁开眼看他。
耶律皓南淡然一笑：“吵醒你了。”
“没有。”
“不是让你早些休息吗，怎么还不睡？”
“我在等你。”
“离开临潢许久，公务堆积如山，这些天我恐怕都不会太早回房，你不必等我，早些休息就好。”
“没关系啊。”
他沉了沉神色，移开些许目光，深眸在暖黄的烛光下细微闪烁：“排风，我过两日要去附近州府巡视。”
“你不是很多公务吗，怎么还要出去？”
耶律皓南低敛了下眉眼，道：“巡视州府，也是公务。”
“我可以去吗？”杨排风问着又自答道：“肯定不可以啦，我会在府里等你回来的。”
听她言语涩涩，一双盛水清眸，虽然在他身影的黑暗之中，依旧泛着盈盈流光，他心中微动，道：“排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所以睡不着？”
她眸光骤凝，随即有波动瞬时而过，展颜而笑，一骨碌坐了起来，好似一切都顺理成章：“想你不行啊。”
见她不愿说，耶律皓南也不想再问，他低眉含笑，看进她清澈的双瞳之中，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杨排风笑眯眯地点头：“嗯！”
他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指尖梳理她长发，默然不语。
“看起来你好像不太信啊，”杨排风淡淡哼了声，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啊，一个不开心就失忆，一失忆就六年，忘得一干二净，自顾自过得逍遥自在，怎么会知道什么叫‘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耶律皓南闻言挑眉，长久以来，她还从未跟他抱怨过此事，长相思兮长相忆，相思有多苦，他亦深有体会，念着一个不在人世之人有多无望，他虽未曾经历，却也能有感知一二。
“什么时候学来的这两句诗？”
“你书房中这么多的书，我就随手拿了一本，”杨排风小脸一皱，往床头看了一眼，似娇似嗔地说道：“不是你让我多看点书的吗？”
耶律皓南才发现床上有一本李白的诗集，他看着诗集，轻声道：“早知如此绊人心……”
“我不喜欢这句，”杨排风急忙捂住他，不让他继续念下去，“一点也不喜欢，你以后不要念了。”
耶律皓南伸手握住她，明白她为何不喜此句。
如同他也一样，即使天地为炉，煎熬其中，但此心此情，既已交付，便再也收不回，所以不论结果如何，都绝不后悔今生相遇相识，相知相许一场。
掌心的温热，一点点透过指尖传递，杨排风眸光沉沉，见他不言不语，便道：“皓南，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你指什么？”
杨排风望着他，那双眼，是她永远无法探视清楚的深邃，她眸中掀起难以揣度的波动，仿佛有什么情绪欲喷薄而出，最终不过双唇一泯，微微挪了挪身子，抱住他的手臂，靠到他肩上。
“例如换血。”
对于明旌和未凝会将此事告知于她，耶律皓南并不意外，他低眉看去，只能看见她羽睫轻颤，却看不清她低垂的面容上此刻是何神情，他紧了紧手上力道，温声道：“无妨。”
如此轻飘若微风的话语，试图吹开她心底深处的忧虑，仿佛一切都只是她在杞人忧天。
“现在不是没事吗。”
杨排风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他，眼中浮现一丝温怒，认真严肃的说道：“耶律皓南，你总在说你无妨，你没事，可你一次次的受伤，每次都是如此严重，命悬一线，都是假的？”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正视自己也是普通人，也是血肉之躯，你都不会感觉到痛的吗？”她顿了顿，指尖不自觉收紧，声音有些轻颤：“你不会，可是，我会。”
耶律皓南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要担心。”
他越是轻描淡写，她心底的担忧就越是肆无忌惮的泛滥开来。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现在……”
“排风，相信我，”耶律皓南伸手一捞，将她收入怀中，打断她的话尾，下巴抵在她发顶，眉眼间蕴藏着无比的自信：“所有的事，我会解决！”
他很清楚她心中真正的担忧是什么，可有些事，于他坚如磐石，不可转移，既然他做不到，也无法应承，宁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深夜的卧房，静寂无声，侧脸贴在他心口不知多久，耳边是他心脏撞击胸膛的坚定声响，她无言的听着，睁大的双眼有些干涩，克制不住思绪飘远，恍恍惚惚中越来越重，化为混沌的轰鸣，脑中轰然炸开，宛若山陵崩塌，有无数只冷到透骨的手，将他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浑身一颤，努力压下惶恐，却无法抑制深然的郁结，收紧手臂环住他，声音不自觉漏出情绪：“皓南，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一个人的。”
她的声音柔淡而深挚，自他怀中浅浅传出，每个字都深沉的无法化开，他揽住她的双臂收紧几分，却又松开她，垂下眼与她对视，一字一句无比郑重：“这句话，你自己也记住了，何家村的事，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杨排风微微怔住，原来那日他生气，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怕她出事，而不是觉得她在帮少夫人。
心潮翻涌，她鼻腔一酸，顺着眉骨攀上额前，流转至双目，抹开氤氲雾气。
她重重颔首，便见他唇边浅浅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温热的手指拂过她脸颊，细小的动作里仿佛浸满了柔情蜜意，温柔的像是可以酥进骨子里去，她不知哪来的冲动，凑近吻上他含笑的唇角，如此美好。
他明显愣了一愣，闺房之中，第一次见她这般主动，眼中流淌过一丝波澜，像是被她这一吻激起的涟漪，隐隐心上撩拨，随即伸手按住想要点到即止的她，侧过首叩开齿关，浓烈的柔情化为激烈的亲吻，近在咫尺毫厘，属于彼此的气息无处不在，越来越热，点燃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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