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除旧迎新,难得雪后初霁,新月如钩,群星闪耀,白溶溶的清冷月光,透过亭台楼阁,碧瓦飞甍,洒向人间,晚来有风乍起,卷起千层白雪,纷纷扬扬,月光雪景交融,天地之间浑然一体。
时光飞逝,宋辽议和至今转瞬已有一年,不再开战于两国而言,都是造福万民的好事,对于当年促成议和的人,百姓都万分感激。
所有恩怨纠葛,前尘往事,再怎么锥心刺骨,惊天动地,也仿佛如烟散去,最后都不过付与说书之人,成为一个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话本。
杨排风烫了一壶酒,独自坐在天波府后院,自斟自饮。
这壶酒名为“玉树梨花”,是很久以前宗保少爷和她一起埋的。
宗保少爷说,那年梨下埋清酒,谁人与我谋一醉?
可现下杨排风心中,只想起那人所写“瀛州玉雨,几落朝衣”。
与酒无关,却偏让她沉醉不复醒。
想起那个人,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再见过了,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当真想杀我”。
如此的失望与痛心。
低眉看着手腕上的手绳,战后她去了天门阵,没想到还能将它找回,可是,她好像已经找不回他了。
杨排风轻轻抚着手腕,最后一次见面,他用力握住时的温度,到现在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天门阵大开的时候,惊恐的士兵慌不择路,冲撞的她分不清方向,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离开了天门阵,但她知道那是他暗中所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能力。
天雷降下,她在阵外哭的撕心裂肺,却怎么也进不了天门阵,直到云梯崩折,声音响彻天地,她猛地想起瀛州梅林,想起手绳,一番搜寻之下,果然在身上找到,丢掉手绳之后,才终于回到天门阵中。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受伤的他,提起兵刃,亲自上阵杀敌,任她如何哭着哀求,他都不曾回过头。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当时她都做好了与他共赴黄泉的准备,幸好他还活着,幸好他只是受了伤。
天门阵中所有人都受了伤,只有她,是战场之上唯一没有受伤的人,一如当年的九龙谷一战。
她不知他伤势如何,而后的日子每天都会偷偷去辽营外,却打听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消息,明旌见了她不肯放行,连成叔都一样铁石心肠。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份,他受了伤不知情况如何,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守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终于辽国同意了议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辽国议和的大臣居然是他,她才知道他已经没事了。
议和之后,他启程回辽国,那日天降大雪,北风呼啸刺骨,她策马追去,想远远送他一程,却没有在辽国的大队中追寻到他的身影。
只能茫然的看着辽国军队渐行渐远,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回到辽国的他,依然官居显赫,权倾朝野,而她离开了杨家,离开了一切带有过去记忆的地方。
这些时日她去了许多地方,赏过三山巍峨峻拔,看过五湖烟波渺渺,才发现天地广博,远超出她的想象。
弱水泛轻舟,长霞出远岫,没有战火肆虐,风翳净尽,每一处的天空都澄碧如洗。
一路行去,偶尔听到百姓背地里提起他,都说他心狠手辣,排除异己,是辽国的权臣,弄臣,天下人只知有辽国丞相,而不知有辽国大王。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把持辽国朝政不放,结果不到半年,他忽然提出了辞官,辽主与萧后再三挽留,他还是挂印离去。
从此,她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端阳前后,她依着习惯回到热风山五里坡,在他父母坟前祭拜,待了十日,他没有来。
纵使他的深情始终如一,危难当前,他会顾及她的生死,顾及她的安危,可是过后,他不愿见她。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容忍不了欺骗与背叛。
何况,是她亲口说了从此再无瓜葛,甚至在天门阵中又一次对他出手,他那样骄傲的人,又岂会愿意回头。
杨排风斟了一杯酒,伴着浩瀚星海而饮,这一年时间,她学会了去放开执念,过往的一切何必耿耿于怀。
人活一世,总有些遗憾,不能尽如人意,坦然自在的面对就好,不贪恋,不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