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注意他的眼神,不是呆板的死鱼眼,情绪经历了好几层细微的转变,从最初的纠结不舍,再到常年被婆婆压制而暗含的委屈,再到选择放弃的果断决绝,最终,万千波澜,汇于矛盾的顶点,又归于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方潇小声的向另外四人讲解着这场戏的细节部分,却发现四人已被林漾带入戏中。
她哑然失笑,终是选择了抱臂,立于直播镜头之外,她看见屏幕显示口翻滚的弹幕,很好,热度有了。
至于能不能小火一把,就得看,场中两人进一步的表现了。
“你个小浪蹄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自打嫁进来起,你说了多少次离婚了?哪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告诉你,现在的我,才不会信你!”宁语涵咄咄逼人,甚至为了台词效果,还说了几句哩语方言。
林漾没有回应,只是沉默转身,做了一连串收拾行李的动作,不过,微微颤动的手指,泄露了他心绪上的起伏。
“哟,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被老婆子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夫人。”他真的没有再唤她一句婆婆,而是客气疏离的一句,夫人。“您知道吗,这件衣服是阿信在我们结婚二周年纪念日送给我的,那个时候,您还没来,而我们,日子虽清苦,却每一日,都干劲十足,为了属于我们的明天,而共同拼搏。”林漾细细摩搓着手中的外套,脸上苦涩之余,溢出了一丝憧憬幸福的,宛如初阳晨露般的笑急。
“天呐,怪不得他一上台,就先脱外套,敢情他早就想好要这么演了!”其中一人恍然惊呼后,见这出戏仍未结束,忙捂住了嘴巴。
“还有这套沙发,是我们俩当年节衣缩食,从生活的窄缝之中挤出来的一笔钱,去旧市场里淘回来的,如今,七年了,日子一天天富足,我才发现,它都已经这么旧了啊!”正如追不回的旧时光,林漾脸上笑容愈发深刻,可眼角已然泛红,一滴热泪划落,他怔了怔,薄唇抿直,平静地拭去眼尾溢落的泪花,昂头,笑道,“您多保重。”
语毕,他做了一个手持行李的动作,决绝离去。
“卡——”方潇带头鼓掌,眼底总算有了些笑意。
她注视着屏幕上飘过的一条条弹幕——
“啊啊啊!一分钟之内,我要这个小哥哥的全部资料!”
“他的女声真的毫无违和啊,是原声吗,我一个大男人,都爱了爱了!”
“是星娱今年重点培养的新人吗,小哥哥潜力股,鉴定完毕!”
“啊啊啊,只有我专注于舔颜无法自拔吗,原地炸裂!”
“舔颜+1”
……
“舔颜+10086”
方潇示意工作人员关掉直播,“行了,时间到了,今天的课程便上到这里,小可爱们可以回去了。”方潇说完,冷锐的眸光直直扫向尚在教室中央,一脸茫然的宁语涵,“宁语涵,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明天,你不用来了。”
“至于——”方潇侧眸,看向另一旁又重新恢复温和笑意的青年,“林漾,你跟我来一下!”方潇领着少年率先出了教室。
“你以前是男团出身吧,唱歌怎么样?”
“我不清楚,但他们都说像鬼嚎。”林漾颇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这才显出几分少年人应有的朝气来。
柔顺的黑发贴覆于眼尾,再配上那张秀美干净的面庞,真是像极了那种无害温顺的绵羊。
世人易被皮相所惑,便容易忽略,那样幽深诡谲的眸光,可不是一只绵羊本应该拥有的啊!
方潇不曾注意,因为沈亦清的解约事件,她忙活了近半个月,身体早已临近崩溃的边缘,但想着培养新人,任是勉强打起精神,薄唇扯出一抹笑意,戏谑道,“可以前不是有人骂你演技渣,可如今不过半月,你的演技不就已艳惊四座,难不成,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
艳惊四座这个词,其实是方潇故意往大了说的,林漾的演技进步明显,但比起真正的一流演员,还是欠了些火候。
而这也正是,林漾的目的,毕竟,都建国这么些年了,他可不想被当成妖怪烧死。可是,他悄悄看了眼正疲惫地揉捏着眉心的方潇,心中隐藏的晦暗都快要溢出来了,自重生以来,他的心态一直都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发现这个秘密,可另一方面,他有希望,有人能认出他来。
他是林珏,不是林漾。
尤其是,曾经与他共事了5年的经济人——方潇。
但她似乎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林漾心中,难以自抑地产生了某种失望感。
当然,伴随着失望感的袭来,他的内心,更是充满了阴暗的想法,他不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面前的“前任经济人”——他的死,除了沈亦清,是否与她有关?
是的,沈亦清,那位正风光无限的影后大人。
谁能想到,美艳不失端庄的面容之下,是淬满了巨毒的肮脏的心。
他跟这位影后,说实话,虽曾经同在方潇的手底下工作,但他与她,一直以来都无甚交流,更遑论熟悉。直到去年四月,他与她合作了一部电影《三尺》,她莫名展现出对他极大的好感,别人都说是“因戏生情”,但他不信。
不过,男人的虚荣心大抵皆如此,美人主动相邀,岂有拒绝之理?
在《三尺》令沈亦清斩获柏林影后桂冠后,她请他吃了一顿饭——一顿送命的饭。
其实,他只是饮了一杯红酒而已,那杯酒后,天旋地转,意识模糊。
再睁眼,已是天翻地覆……
想到这儿,林漾的记忆如浮沫般四散开来,飘回了一个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