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晴屿的家,准确来讲是我们的家。又回到了那家单位,不幸中的万幸——我难能可贵的工作岗位没丢,但是我依旧向胡总提出了辞职申请,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喜欢坐在晴屿的腿上,然后倚靠着他,就像他是我的柱子,对着电视里的节目狂笑不止,我辞职之后问的最多的还是那句:“我这样辞职真的好吗?”
“老婆呀,这是你两个星期来问的第八遍了。”他着重地比出了八的手势。然后,再度把我抱紧,把下颚抵在我的头顶,微笑着说:“自从拿到那本红本本后,我就发誓这辈子都做你最坚强的后盾,就算累死我自己也要养着你供着你。”
“哼,就会嘴巴甜。”
“嘿嘿,那你就看着呗,对了,你妈妈那边怎么样了?”
“她说她要回老房子住。”
“空置那么久了,还可以住吗?”
“嗯,以前的一些老邻居都在那院子里呆着呢,只不过我妈以后都一个人过了,我爸他…”我一想起在狱中的楚文磊,便不再说下去,鼻子泛酸。
他的脸庞贴上了我的脸颊:“没事的,我相信爸爸他一定会熬过去的。”
“恩。”
九个月了,我感受着自己的肚子一点点变沉,就像是一块巨石往下坠,我之后两次去探望楚文磊,他望着我们搂紧的模样,无声地哭了,也许是悔恨、也许是感动,父母在世的唯一愿望不就是自己深爱的子女过得幸福吗,无论贫穷或富贵,重要的是平安。这么长的时间里,晴屿为了这个家忙碌奔波,除去上班的时间还在外面做起兼职,每天晚上抱着我在床头给我讲一天有趣的见闻似乎是他的例行惯事,有些事我愣是笑得肚子直抽筋,他还半开玩笑地说,你瞧,他也喜欢爸爸讲的故事哦。
我做起了全职太太,除了看电视就是做家务,从一开始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彻底成长为小女人,但当我每次瞅到电视新闻里播放有关蓝氏集团的一切就把电视给切换掉。
我甚至开始淡忘了心里某一个名字。
顾星存。
有一天,我打开房门收到快递员寄给我的一只包裹,我愣住了,我近期没有买过什么东西,年轻的快递员小伙笑着告诉我,这是顾先生特地给我的。
狐疑地捧着包裹回到屋里,拆开是一个木制的纸盒,我打开盒盖,映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引起绯闻的照片——罪恶的开端。随即,我拾起一封白色的信件,上面有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几段话…
阿星:
原谅我那么冒昧,失去联系那么久还给你写信,对不起,但是我要走了,我想对昔日的一些人告别,谢谢你曾经带给我那么多欢笑,谢谢你带给我那么多快乐感动的回忆,你说得对,我应该去珍惜,去爱护身边所有爱我的人,不管是谁。那个女人为了我有过一个孩子,但我执意不会爱她,我失去了一个爱我的人,也失去了另一个即将到来的骨肉,我觉得我是个罪人,或许老天看着,我会有报应。这些照片我全部还给你,你把它们撕碎吧、毁掉吧,是它们毁了你的生活。从今往后,我要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演艺上,再也不想踏入什么感情,或许一段时间、或许一辈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准备离开这里远赴加拿大赶下一批通告。阿星,我们都长大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就都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吧。
你未来的巨星朋友:顾星存
看着看着,我哭了,也许就在我读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拖着行李箱驻足在明亮的候机厅里,戴着那副墨镜,依然是银灰的短发、穿着耀眼的白西服,站在那或许很久很久很久了,远远望着机场尽头的山脉,那通往市区的路。
再见了,顾星存…
我把那些照片撕得粉碎,来到小区花坛那边的大垃圾桶,把碎片扔了进去,那些再也拼凑不起来的记忆就不要再提起吧。
2014年7月1日
我出便利店的那一刻,突然看见了一辆车从我眼前快速划过,我意识到了什么,我开始紧跟那辆车,最后那车停在了蓝氏集团的大楼前面,我看着他从车里走出来,依旧是一身宝石蓝的西装,带着虚假的微笑,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缓缓伸出手去,绅士般地接住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蓝曜威——”
他们两个纷纷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含着泪冲他喊着:“是你害了我爸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公,这疯子谁呀?”身边娇滴滴的女人斜睨着我,勾上了蓝曜威的臂弯。
身边不时有围观的群众驻足观望。
“我爸现在坐牢了!你称心如意了吧!我们原本幸福的家就这样没了!”我指着他身边的女人,恶狠狠地瞪着她:“贱女人!我告诉你,这男人心狠手辣,小心你的一家一当都被这种人给骗得精光!啊!——”我还未骂完,她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往后倒了过去,听到了耳边不断传来唏嘘声,肚子隐隐有了一阵阵的痛。
在我昏死过去那一瞬间,我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小星。”
我睁开眼。
四周是一片白,清冽的空气灌进了我的身体,仿佛我是透明的,我伸出手去,我能看到我自己的手掌、手指、指甲,但全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白烟。
我试着探出脚步。
恍若置身于云层之上,但却看不到云朵,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孩子呢,我摸上了我瘪瘪的肚子,那原本应该隆起的地方。
紧接着,我无助地把脸埋在手掌心里哭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朦胧且稚嫩的声音:“妈妈。”
我惊愕地抬起脸来,泪光中,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身体闪着白茫茫的光,他有着一张圆圆的脸庞,带着我只有在晴屿身上才能看到的迷人微笑,他正向我走来,近了,近了,更近了。
“妈妈。”他抬起头来,又对着我叫唤了一遍。
我屏息。
是在叫我?
“嗯,是呀。”
我瞪大眼,他竟然能读出我心里的话,然后他笑得很开朗:“妈妈,你受伤了呢,都是那个坏女人干的,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会保护好妈妈的!妈妈相信我。”
相信我。
这简单的三个字,曾在晴屿的口中也听得到。
他忽然沮丧地低下头去:“但是,妈妈,我的身体也受到伤害了,我要回上帝爷爷那里去疗伤了,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呢。”
“不——”我叫出了口,伸出手去,却直直地穿过了他的发丝。
不过就在我失落地垂下手之际,一种温热触及到了我的手指,软软的感觉,特别真实,我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六年后。
一架银白的飞机掠过云层,航迹云清澈无比。
我把面包和牛奶摆在桌上,解下围裙,我看到了电视里正放着直播,伴随着吵闹的人群,记者一边挤着一边对着镜头说起:“这里是偶像巨星Cream首次巡回演唱会的接机画面,哇…太多人了,我们来采访下其中几位粉丝吧。”于是话筒找准了一个胖胖的女生,她正抱着爆米花桶,穿得花枝招展,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地说道:“我是Cream后援团副团长,一听说Cream要开巡回演唱会,我可是第一时间通知了贴吧,预购到了前排的门票哦!”
Cream被拥挤在人堆里,众多话筒仿佛要将他埋没。
他染了金灿灿的短发,更像阳光那样闪耀着,又有记者问他:“顾先生,这些年各种广告影视都能看到你出演的角色,真的是越来越蒸蒸日上了呀,请问接下来有什么更远大的理想或是打算吗?”
他犹豫了片刻,咧开嘴浅浅地笑:“我希望我的事业能一直辉煌下去,有那么多的人支持我是我最大的动力,还有。”他顺势搂过一边的男生的肩膀,“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兼经纪人,他叫Shine,也感谢他一路以来对我的帮助。”我对这个Shine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两人搭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
电视新闻还在继续播报着,望着那一张张欢笑的脸,我欣慰地笑了。
“姐,早饭我不吃了,我今天有大客户,一个港商来拍摄婚纱照。”
我忙站起身,灿浩对着墙上的小镜子,不断地系着领带:“多大的客人还要劳烦我们的摄影主管来迎接,真是的,早上怎么能不吃饭呢,赶紧把这面包捎上。”说着,我抓起盘子里的奶酪面包递给了他,他接过,冲我调皮地笑笑。
我瞅着他系得歪七歪八的领带,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的,都快三十的人了,这都不会打。”我一边抱怨着一边重新散开领带,帮他再系了上去。还责怪地戳戳他的胸膛,说:“以后这种事让你女朋友帮你做,啥时候带个伴侣来家里瞧瞧呢。”
“嘿嘿,我不急,缘分到了就会有啦。”
我白了他一眼:“老说不急不急,到真的急了看你怎么办。”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底下又传来一个稚嫩的嗓音。
灿浩司空见惯地仰头叹息,然后他俯下身抓着戴淑阳的两只胳膊提起来,这小子不停地配合着他——“啊啊啊!有人蓄意谋杀啦!来人呐!”
我在边上捧腹大笑。
“好了好了,”灿浩把他放了下来,把他手中的小水枪抢过教训道:“舅舅现在没空跟你玩,下次吧。”
“啊?舅舅,刚才好好玩呀,我还要玩还要玩,这次我一定不会轻易被你抓到!”淑阳嘟着小嘴表示不服,抱着灿浩的小腿哀求着。
我立刻蹲下身安慰他:“阳阳,你就放了你舅舅一马吧,他今天真有重要的工作哦,回来再陪你玩哦。”说着,我起身抓过一杯热牛奶,“来,先把牛奶喝了,听话。”
他沮丧地接过牛奶,咕噜噜地喝着,似乎还有些不开心。
“对呀对呀,你找你爸爸玩去!喏!”灿浩指了指从房间走出来的晴屿。
小淑阳闻言,立刻把喝了一半的牛奶重新塞到我手里,一路小跑着喊着:“爸爸爸爸…”
他摔倒了,我的心一惊。晴屿忙从地上把他抱起,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摔疼了没?”
他沾着牛奶渍的小嘴硬是在晴屿的脸上深深亲了一口,而后,抱住了晴屿的脑袋嘟着嘴冲灿浩得意地笑道:“我还是最喜欢爸爸。”
灿浩无奈地笑笑,转头冲我说着:“好了,真要走了,对了,你们不是要去老房子看婶婶吗?抓紧吧,那里的车不多,二十分钟来一辆。”
“嗯,”我冲他点点头,走到晴屿他们边上,“你们先走吧,我收拾下桌子就来。”
晴屿微笑着点点头。临出门之际,小淑阳还回过头来望着我:“妈妈,为什么你不去看外婆?”
“妈妈马上就来。”
“那我们来比赛谁先到车站。”
我不禁笑着点点头。
等他们走后,我收拾了下桌子,再用抹布轻轻拭去电视柜的灰,阳光照进屋里,我抬起手遮挡住刺眼的光,想着这一天又是个好天,心情就豁然开朗,电视柜上摆着满满一排相框,都是我们一家四口这些年出去旅游照的相还有一本淑阳成长相册,我的手指缓缓掠过这些相片,感叹着时间过得还挺快呢,想罢我甜甜地笑了。
出了门,正巧看见他们走得很慢,好像都在故意等着我,我笑着追了上去,此刻,灿浩还在和淑阳挥手打斗着,好不乐乎的场景。
“妈妈——”小淑阳看见了我,朝我不停挥着藕般的小胳膊。
晴屿回头,那笑容隐匿在金灿灿的晨雾里,异常清澈。
“姐!快来啦,车子得赶早!”灿浩也在招呼着我。
我朝他们大步走了过去,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