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曾拥有便已觉与有荣焉。

寒意料峭，敖梓叶剪短了头发，精致妆容掩饰不了因为国际航班而僵硬疲惫的模样，李天泽远远地看见她从出站口里走出来，神情难免恍惚。

28岁依然俨然一身的女人，归来在八年之后入冬以来的某个傍晚，从航站楼高阳的飘窗望出去，这座城市橘红色的大片日落，是怎样让人拥有流泪冲动的美艳。敖梓叶在座椅上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沉默的往外瞧。

李天泽启动汽车驶入高速公路，光秃秃的风景呼啸着从身边划过。

李天泽叶姐这次回来，在这边呆多久啊？

白皙指尖缠绕玩弄着卷曲的发梢，敖梓叶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半倚在车窗上

敖梓叶还不知道呢，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就走。

哪有什么真的想要的东西呢。

最想要的不过一个程以鑫而已。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敖梓叶侧脸望向李天泽，他比八年前成熟硬朗了很多，大眼睛扑闪的灵气，眉宇间皆是赤条条的鲜明杀气，旁人看不出来，她个八年前就认识的老姐姐能看不出来吗。

李天泽敖子逸今天凌晨从广东回来，给俩小孩弄场子的时候挨了刀子，伤的不轻，非搁家里睡一天，你等会儿到了就能见着了。

仔细说起来，敖梓叶好像也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个弟弟了。

世家旁系错综复杂，敖家上上下下加起来九个兄弟姐妹，谁能想到那个看上去事事漫不经心的三少爷，实则连年华都惊谔于少年的通透早慧，撒网，蛰伏，清理门户，时至如今开始收网。

收敛一身锋芒恣意，隐忍多年，沉默多年。

此时毕露，图谋一场顺遂心意。

敖梓叶随这小孩儿去吧，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敖梓叶微微垂眸，倾泻下来的发尾遮盖发红眼角

敖梓叶我们这样的人啊，也就剩这么点儿可怜巴巴的放肆了。

劝不动啊，一个人，一帮人，怪不得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怪不得敖子逸一忍就是八年十年甚至更久，图谋的不止是敖家家主之位，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有权有势，纵横披靡的世家少爷，从未说出口的是对一颗星的守望。

怪不得敖梓叶一走就是八年，最想要的人还没来得及珍惜就已经陨落，甚至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在澳洲的这么些年，他是否也曾像马嘉祺一样夜夜不能寐，一个人陪着全世界失眠。

李天泽烦躁的揉了把头发，你们敖家人真他妈奇妙，一个比一个看不懂。

他把敖梓叶的行李搬到敖家门口就上车走了，李天泽晚上还想去巡巡场，在大门口就同敖梓叶道了别。

李天泽叶姐，你不要怪程以清，更不要怪丁程鑫，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李天泽转身前的最后一句话，为了这句话他思考了一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妥当地告诉敖梓叶。同时在心里默默的把敖子逸骂了三万遍，估计这就是他嚷嚷着不去接你家的原因。

她愣了一下。

李天泽迅速的转身上车，不想面对敖梓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的眼眶。

怎么这个世界上的情爱就可以这么残忍。

敖梓叶下意识的伸手拨动柔软短发，如同李天泽嬉笑热闹一路，最怕的还是来了。

她不是从未设想过重逢，只是真的害怕重逢，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气力去面对这样的残忍，把结痂的伤口一点点剥开，心脏冒出又痛又痒的郁结感，百蚁聚食不过如此。

所以敖梓叶没有告诉李天泽的，就是她这趟回来，只是为一个人。

为她的爱人。

为程以鑫。

没有什么永垂不朽。

那段凝固多少人伤春悲秋的故事，也应该有个清白结局了。

所以逍遥洒脱的敖家大小姐，时隔八年，终于班师回朝。

敖子逸的家地段很好，驻足落地窗之前，稍微撤一撤眸子，就能俯瞰这座城市盖世无双流光溢彩的夜景。敖子逸裹着毛毯捧着一杯黑咖啡，从未这么专注和虔诚的张望过这样安宁美好的夜景。

他在心中仔细敲打他来个这来这座城市的这么多年里，似乎永远都在锦衣夜行般，挣扎在这残酷天地的无边黑暗里，家里装着的遮光布，常年紧闭，几乎一年到头鲜少敞开几次，在外面端着高傲金贵的少爷架子，回来之后不分黑白倒头就睡。

这样日夜混乱颠倒的日子，有时候李天泽一进家门就直接掀他窗帘，还振振有词说年轻人要多晒太阳有助于骨骼健康。刚睡了一个小时困得迷迷瞪瞪的敖子逸眼皮都懒得翻，张嘴就要把他怼回去。

敖子逸把窗帘拉上你要把老年人眼睛晃瞎了。

敖子逸是典型的摩羯座，说出来的东西比不上他内心那座壮阔冰山的万分之一。

他有的时候看向李天泽，那双眼睛里有他一颗掏出去捧到面前的血淋淋的心脏。

李天泽跑去剧组拍的戏敖子逸有去要到底片，窝在家里一遍一遍的看那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超过30分钟的戏份，却乐此不彼。

他穿着戏里的戏服，白白净净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千回百转的对着镜头说了一句

李天泽你能别让我等下去了吗？

深邃如海的眼神越过连绵起伏的山河日月，在敖子逸的心里砸出一个巨大的洞。

李天泽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短暂的一瞬间想起敖子逸，甚至更早一点，他再拿到剧本的第一瞬间，就想起了敖子逸。

小心的动筷子吃东西，生怕嘴唇上的唇妆被牙齿蹭掉一点。

李天泽你能别让我等下去了吗？

眼睛有点热。

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不用再等下去了呢？

反正都是黑暗。

反正我早就做过了与你并肩一生的准备。

我不想等你了。

别让我等你了。

后世漫长，敖子逸一辈子都没对李天泽说过什么我爱你，之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不是因为觉得不值得，是因为实在说不出口。

索性直接干脆利落的一颗心捧上去，李天泽，我爱你。

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