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凌不疑猛然起身走向屋外。
终于可以涤净一身黏腻和脏污，乐嫣立马开开心心地跟了出去。
在月光的笼罩下，凌不疑带她来到后院的水井边，拿起挂在横杆上的水桶扔进井里。他转动绞盘，提起一桶水，然后将水桶从绞索上取下。
乐嫣心中期待着，却见凌不疑将水桶往地上一放，环臂冷睨着她。
乐嫣不解，仍静静地站着，等待接下来的动作。
“你以为会有像皇宫里的浴池吗？平常百姓能用湿布净净身子就已经不错了。”凌不疑将水桶推到乐嫣面前，“把水提进去，洗完后顺便把榻板擦干净。”
没有热水、没有浴池，只有这一小桶清水……原本闪耀光芒的星眸全然失了颜色，乐嫣掩不住失望的震惊，不能洗去一身污垢让她沮丧得几乎没了力气。
她的表情让凌不疑心头升起了得逞的恶意快感。没错，就是这样，毁掉她所有的妄想，让她再也没办法装下去。
“怎么了？”凌不疑故意问。快，露出她蛮横的真实面貌吧！
然而乐嫣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这是凌不疑所过的生活，她必须习惯……乐嫣深吸口气，要自己忘了在宫中的一切，包括舒服的温泉水。
“没关系。”乐嫣弯身提起水桶，受伤的掌指不堪重压，阵阵的疼痛让她差点低喊出声，她却是咬唇忍住，吃力地将那桶水提进了屋。
凌不疑将一切看在眼里，盯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收紧的指尖却深深地陷进了手心里，透露出他的挣扎。
这全都是假的！都是李乐嫣在使心机，别被影响。
他必须冷硬地羁紧不断躁动的心绪，才能继续站在原地，忍住上前接过那桶水的冲动。
目送乐嫣走过转角后，等了许久，都没见她出来，凌不疑拧起了眉。
他只是在这里等她净身完，李乐嫣该不会以为他会好心到去帮她把脏水提出来吧？想到有机会可以找她麻烦，凌不疑精神一振，快步走向屋子，门一推开，眼前所见情景却让他顿住了脚步——
乐嫣跪坐在地上，上半身还趴在榻边，手中还握着一块染着灰尘的布，那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她却睡得不省人事。
她的脸是干净的，凌乱的衣服也整理过，白皙的小脸枕在手臂上，显得如此脆弱无依，让人完全无法将她和刁蛮公主的名号联想在一起。
凌不疑走近，看到榻板一半灰一半亮，顿时明白她不是不将脏水提出去，而是她净完身后，听他的话擦拭榻板，却擦到一半就体力不支睡着了。
他抽出乐嫣手中的布，乐嫣因疼痛而瑟缩了下，看到她的手，凌不疑的心也随之揪紧。
她掌心的水泡都磨破了，原本已洗净的手因为擦拭床榻又染上灰尘，脏污和伤口杂成混乱的颜色。纵横沙场，凌不疑见过比这更严重千百倍的伤势，但出现在乐嫣细嫩的手中，这一点点的伤痕却显得如此令人不忍。
他以为报复会是大快人心的，为何胸口会如此沉窒？把她累成这样不是他原本的用意吗？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他会感到自责？
复杂的情绪和难忍的悲痛在体内强烈激荡，凌不疑躁虑地握紧了拳，逼自己冷静。
李乐嫣不值得同情，这全都是她自找的。想想那些被她下令杀害的那么多人何其无辜？
凌不疑深吸口气，不再让那些妇人之仁影响自己。他用布将塌板完全擦干净后，把脏水提出屋外，回来时顺便抱进被褥，也不管李乐嫣还趴在那儿，熄了灯径自上榻躺下。
黑暗里，两人浅浅起落的呼吸声是这片沉寂中唯一的动静……
过了许久，早该沉入睡梦的凌不疑突然睁开眼，下榻走出屋外，再回来时手中提着一桶干净的水和棉布。
凌不疑就着黑暗将李乐嫣手中的脏污轻轻拭净，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为她搽上厚厚一层，然后将乐嫣抱上榻，让她躺进靠墙的角落。把水提出屋外倒掉，凌不疑才又倒回榻上，将被褥全给了她，连带当起两人之间的屏障。
不多时，沉稳的呼吸声响起，带着心安的释然，这一次凌不疑才是真的睡着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