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有些面生,是新来的吧?”来人玉冠束发,气质高华,没有半点刑部中人的肃杀之气。
舒望放下卷宗,笑道:“舒望今日方才上任,大人瞧着眼生也是应该。”
“哦?想必是新上任的刑部员外郎了,昨日便听人说了,在下祁裕。”他笑起来的时候眉毛上挑,一双桃花眼极为勾人。“员外郎方才看的是刑部卷宗吗?”
“大人叫我舒望便是,我初来乍到,对这刑部之时也是极为生疏,只好先看历年案宗熟悉熟悉。大人也是来查找卷宗的?”
“既要我直称名讳,又何必跟我这般客气,叫我祁裕即可。”祁裕显得极好说话,让人十分亲近。又听他道:“我刚接下的案子,正好和前些年的旧案有所牵扯,这才打算找找案宗,看能否找到几分线索。”
舒望跟着笑道:“这一处是顺康元年的案宗,不知道祁兄找的是否是这一年的旧案。”
屋内案架置放得十分紧凑,故屋子里光线极差,便是白日里也觉得阴暗封闭。就有几丝日光从窗外透进来,祁裕这才看清楚了舒望的眉眼,一双桃花眼瞬间幽沉,不复方才清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员外郎极像祁裕的一位故人。”说完,又加了一句,“眼睛尤其像。”
舒望不动声色,只当他是认错了人,“这世间凡人千千万,有长相相似的也不无可能,倒是舒望来了兴趣,不知能否见见这位故人?”
祁裕眼中又有了笑意,“这可难为祁裕了,因为这位故人已经不在了。”
舒望惋惜道:“可惜了。”
“祁裕还有正事要办,舒兄是要接着看吗?”
“不知祁兄找的是哪一年的卷宗,索性舒某无事,还可以帮着找找,不然真成了闲散人员了。”
祁裕见他不像京中那些闲散惯了的世家公子,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前两日礼部尚书的公子在醉酒途中被人杀害,刑部查了几日将真凶逮捕归案,严刑审查后,那人才交代是前任左丞相家臣之子,回来为父报仇的。”
“左丞相?可是五年前因谋逆罪被抄家的那一位?”舒望疑惑得问道。
“舒兄竟然也知当年之事?”
舒望点了点头,“罪臣谋逆是大案,这风声哪有不走漏的。”
“也是!”祁裕苦笑一声,刚要再说点什么,被通报的小厮打断:“驸马,公主现下到处找你呢?”
祁裕对小厮嘱咐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去,“看来今日是查不成了,员外郎可要一同出去?”
时值正午,景阳公主也派人来寻舒望回去用午膳,笑道:“那便一路吧!”
二人说说笑笑行至刑部大门外,景阳的马车已经在外等候,马车外栓了公主出行惯用的香包 ,荼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人一阵清爽。景阳撩开帘子,由紫苏牵着从马车走下,见着舒望身边的祁裕,微微笑道:“景阳来寻我家驸马,不想祁驸马也在此处。”
皇帝赐婚的旨意已下,下个月二人便要完婚,此时称舒望为“驸马”也不觉得突兀。
祁裕这才反应过来舒望的另一层身份,似笑非笑地看了舒望一眼,随即回道:“今日回刑部办事,正巧遇到舒驸马上任。我家公主前些日子得了一套彩瓷娃娃,成日里拿着把玩舍不得放开,后来才知道是景阳公主游历时带回来的,公主有心了。”
景阳听后心里都要乐开花了,昭阳若知道她家驸马为这事跟她道谢估计要气得撒泼了。
“祁驸马言重了,只要皇姐喜欢景阳便也心安了。”
舒望见景阳面上十分规矩懂事,便知她心里不知道已经乐成什么样子了。
“昭阳还在家中等我,祁裕先告辞了。”语毕,转身向马车走去。
舒望还站在原地,她仰着头瞪他,等着他走下来。昨日回到府里 ,二人就未再见面,舒望想到昨晚景阳的流氓行径,晚间入到屋子里就将门窗都锁的死死的,景阳扑了个空,早上起来时舒望已经出门了。
“公主等很久了?”舒望从阶梯上走到她身边。
“哼!”昨晚将她拒之门外,今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坦荡荡的言行真让人不忿。
她瞪人的样子十分孩子气,舒望不由失笑,“这是生舒望的气了?”
“昨夜为什么锁门?”不问个缘由,景阳不甘心。
“昨夜?”舒望故做疑惑,“昨夜舒望睡得早,这夜间锁门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民间百姓若是夜里不锁门,第二天起来怕是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哭了。
这人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景阳可没这么好打发,“那好,昨晚便罢了,今晚你不许锁门”。
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舒望苦笑道,“公主,大礼未成,同塌而眠于理不合。”
只可惜,景阳就不是个懂礼的人,“管这个做什么,我们都已经睡过了。”
二人站在刑部门口谈论这闺中之事,引来路人侧目,舒望却是丢不起这人的。“不是要用午膳吗?我们回去吧。”
景阳却不上马车,逼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舒望在心里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景阳莞尔一笑,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率先钻进了马车。待马车行驶在官道之时,舒望开口问道:“这祁公子是昭阳公主府的驸马?”
“是啊,他也任职于刑部,职位是刑部左侍郎。”舒望点点头,又听她接着道:“昭阳那个不靠谱的,父皇在位时指了个芝兰玉秀的驸马给她,也是偏心得紧了,只可惜了祁驸马的天人之姿。”景阳惋惜得叹了口气。
昭阳成亲前府上养了一堆面首,奇怪的是成亲过后却没有新人再入府,以前的面首也不曾被遣散。景阳不知道的是:昭阳见驸马长得十分讨喜,祁裕过府后,将几个面首打扮成女子模样全部赏赐给了祁裕,祁裕不仅收下了,还将几个面首调/教得十分温顺,日日在面前端茶送水揉肩。昭阳觉得这礼送的深得夫心,十分得意。这端茶送水的个个都赏心悦目,这茶喝着也要香些不是?
“公主好像十分喜欢祁公子?”祁裕确实有个好皮囊,看景阳如此惋惜,怕是曾经也动过心思。
“长得好的谁不喜欢?”景阳坐到他身边,捏着他的下巴促狭一笑,“我现在只喜欢你。”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了!马车突然转弯,景阳一时不稳扑倒在他怀里,顺势搂紧他的腰,舒望哭笑不得,“公主,你先起来,你这样像什么话?”
“驸马,你的腰好细。”舒望长期练武,腰间肌肉紧实,景阳心下叹道:手感真好。
舒望满头黑线:“……”。
面首
景阳与舒望坐在桌前一起用午膳,今日的菜色很是丰富,大多都是景阳喜欢的。
景阳拿起筷子,想起来还未问过舒望喜好,偏着头对他道:“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菜,如果不合胃口我再叫膳房准备。”
黑漆彭牙圆桌之上,摆放了七八盘菜肴,都有:八宝野鸭、姜汁鱼片、五香仔鸽、杏仁豆腐、砂锅煨鹿筋、白扒鱼唇、佛跳墙、翡翠芹香虾饺皇,素菜仅有一道,看来景阳是天生爱食肉,长得却是瘦骨伶仃。原本以为上京女子都以瘦为美,为保持身材每顿吃得节制也是可能的,这景阳公主好像不在此列,因为还没等舒望回答,她已将紫苏布在碗里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胃口大好。
景阳已经吃过一轮,想起舒望还没动筷子,极为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筷子,关心问道:“都不合胃口?”
舒望倒也不客气,“也还好,只是几道菜肴当中仅有一道素菜,舒望平日食素习惯了,肉食太多不知怎么下筷。”
“赶紧让膳房加做几道素菜,饿着驸马怎么能行?”景阳连忙吩咐紫苏。
紫苏福了福身,憋笑道:“是!”
有人在一旁盯着吃饭的滋味真是十分难受,这是继续吃也不是,不吃又饿得慌。
舒望温言笑道:“公主接着吃啊!”
看着他眼里泛起揶揄的笑意,景阳叹了口气,这叫她怎么好意思继续吃。只好岔开话题,“今日上任第一天,可还适应?”
舒望刚要回答,被前来禀报的侍女打断,“公主,昭阳公主府派人过来了,说是要送公主一份新婚的大礼。”
我这饭还没吃饱呢!景阳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让她进来吧!”
“给公主请安!”来的是昭阳的贴身婢女巧言。
“快请起!”景阳笑意盈盈地迎了出去。
“我家公主听闻陛下已为公主赐得良缘,差奴婢特意走一趟亲自送上这份大礼。”这巧言同景阳跟前的紫苏一样,都是极为得力的贴身侍婢,平日里也都带着走家窜户,见过大世面,言谈举止自与一般侍婢不一样。
“昭阳公主有心了。”说完看向阶下,只见七个女里女气的妙龄男子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脂粉气息熏的景阳倒吸了口气,衣衫更是色彩艳丽,集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颜色,是准备召唤彩虹吗?
巧言微笑着朝几人示意,几人都十分机敏,接收到了巧言眼色,乖巧地跪下请安。“这几人容姿美如冠玉,皆是经过我家公主千挑万选,公主说礼物尚不贵重,就当是聊表心意,还望公主务必不要嫌弃。”
我已经开始嫌弃了怎么办?景阳心下腹诽,皮笑肉不笑的对巧言道:“皇姐真是有心了,还望巧言姑娘务必将我的谢意传到。”
巧言走后,舒望才从里出来,看了看几位男子,笑着道:“昭阳公主当真是一妙人。”
景阳实在受不了七人身上的脂粉气息,朝后退了一大步,唤来侍女吩咐道:“先带几人下去沐浴更衣,然后……然后将他们带到张叔那里,以后便由张叔教他们侍弄花草吧。”
几位面首见刚来就被嫌弃了,皆有些愤然,却都不敢说什么,谢了恩就跟着侍女向外走去。“当然妙了,知道我不喜欢这些庸脂俗粉,还非要送来占我公主府的口粮。”景阳没好气的瞟了舒望一眼,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又搁下了,刚才还觉得饥肠辘辘,被这么一搅,饭也不想吃了。衣衫仿佛沾到了几个男子的脂粉气,景阳捂着嘴打了大大的一个喷嚏。“不行,我得先去沐个浴。”
看着景阳匆匆而去的背影,舒望不由笑了出来,正好膳房加的素菜端了上来,他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