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州地界,灾民遍地。破衣烂衫零星分布各处。
一小点褴褛薄衫,奔跑回归这一片残衣碎布。
“各位!各位!”
“有东西吃了!”
一句话,提起所有人的脑袋。无数只眼睛聚集声源处。
远方跑来一团灰,抱着一团物件。
灰东西一路奔跑,头上的灰帽让掀开,露出隐藏在帽下的脸————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妪,头发银白,发梢沾染几点灰黑。
深凹的皱纹因奔跑用力拧在一起。到达目的地皱纹慢慢疏松。挤在深凹皱纹中汗水滚滚而落。
“各位!包子,很多大包子!”
“包子!!”
“!!!”
远处一双双眼睛强光迸射。
“我要,我要!给我一个!我都饿死了!”
“诶诶诶,小心点!大家不要急,不要抢!”
一抹灰顿时被大片大片的灰覆盖。人群鱼儿一般把老妪围得水泄不通。数不清的黑爪争先恐后地抓捞白花花的包子,撕扯棕黑布包。
“给我一只!”
“你挤到我了!”
“我家孩子饿三天了,给我们家几个吧!!”
“全部好好排队。不要争,不要抢。不然,一个也别想要!”
不知哪里一声厉喝炸响,震慑全场。乱哄哄的“乌鸦”停止叫唤,一众排开整整齐齐。
李饼提着裙摆,皱眉扫视一圈胡闹的黑鸦,面寒似冰。难民们被这凌厉的气场震得害怕,老老实实一个一个规规矩矩站着排队。
十一迈腿走近李饼,恭敬伏一下身子。“多亏姑娘搭救,不然真不知怎么收场。”
李饼:浑身不舒服……
“嗯……”白猫脸红,想着是要以女子姿态回答她,还是直接男儿姿态回应。
“猫爷,女儿家的仪态好啦。还方便隐藏身份。”陈拾跟旁边悄悄提议,“哎哟!”
“公子,”李饼拉下帽檐,拉到只看到嘴的位置,“要谈话,我们在另一个地方坐着说。”
……
“来,这是你的。”晴兰向一个难民递过一只馒头。
“谢谢姑娘。”
“诺,这是你的。”陈拾送过一碗粥给老妪。
“谢谢公子……”
“你们是因为丘神纪的事,才来到这个地方。”
十一李饼双双坐着一架破房木梁,女孩打开一只干粮布袋,递给旁边伸过的猫爪。
“对。现在丘神纪只手遮天,对我们的同伙赶尽杀绝,我们为了保护他,不得已卷入这场争斗。前些天我们一个手下阿里巴巴惹上丘神纪曾经的一个手下。他告诉我们,博州这里隐藏一个重要真相。这个真相和当年丘神纪平叛有十分密切的关联。”
“如果查清楚这个真相,我们也不难明白,当初丘神纪为什么要对我们下狠手了。”
“那你们现在,了解到什么了吗?”
“信息不少!”李饼拧开盖子,扬起水囊咕嘟嘟灌下一口水,抬起猫爪指向扎堆儿的难民。
“看见他们了吗?”他说。
“那些难民,就是丘神纪活鲜鲜的罪证。”
“刚从一个丧命的灾民了解到,丘神纪在这里杀良冒功,残害太多人命,并涉嫌谋害徐尚书。这事,本官不能不管!”
“而且,对于这件事,徐尚书也早和我提起,”
李饼又咽下一口水,“当初参加女皇寿宴,徐尚书多次和我提及丘神纪在外屠城杀生,甚至硬生生,将一座城变成一座人吃人的人间炼狱。”
“什么……”
“徐尚书和其他同僚为此多次上书皇上,请求她处理此事。然而最终的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上面的意思很明显,”
“陛下并不打算理会这些。”
“你们朝堂上的事,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十一单手托腮,“那些人的心思如海底针,深不可测,你有多大把握确定陛下一定会信你说的话,替你处理这些呢?”
“本官本来并不打算多信皇上,”
李饼啃一口胡饼,“可她又是这朝堂最高的存在,手中把握最大的权力。去求她,实属无奈之举。”
“唉——————”
十一面露同情,想对李饼说些安慰的话,想来想去也就是那些陈词滥调,还是闭了口。
“李大人,……”
“凡事,都有定数。”
“她可以今天担得起这份高位,却担不了一份仁义之君的责任。这样的皇帝焉能长久?孟子云:‘得到多助,失道寡助。’她今天罔顾百姓生死,对他们置之不理,就是在为将来的自己埋祸根!”
“小丫头……”
李饼点一下十一鼻尖,“胆子不小,居然敢妄议皇上,本官是大理寺少卿,你今天这话说给我听。不怕我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吗?”
十一微微低头,真有些被李饼吓住。女孩又很快调整状态,抬头自信昂扬面对李饼。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承担统领天下的责任。现在她不顾百姓生死,放任权臣弄权。惹得京城外地人人自危,就是她的失职。大人,在大理寺的时候,您曾多次提及历史中明君纳直谏的例子。明君广开言路方才理得天下长治久安,人人幸福快乐。昏君闭塞门路,使得自己眼光短浅,刚愎自用,天下因他治理不当乱作一团。试问,这两种君主哪一位更令人尊重爱戴,哪一位又会落得在历史遗臭万年的下场?”
李饼惊视十一,念慈女竟知他当初和洛十一在大理寺的谈话?难不成?!
鎏金眼闪过怀疑,转瞬即逝。
“念慈女只是坊间民医,竟对朝堂上的事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本官钦佩!”
“民女才疏学浅,论胆识和谋略,不及少卿大人十分之一。”十一害羞地掩起面孔。
“不过少卿大人要来便来,还有意穿的这么……”十一目光对李饼身上的衣裙大概打量。
“这个……不要过分关注。”白猫提袖掩面,女儿娇羞之态又加几分。
“我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掩人耳目,不得已这么做的!”
“哦,原来如此。”十一转头。不让李饼看见她憋笑憋得通红的脸。李饼又正恰好避开让十一看见他气急败坏直跺脚的窘态。
“你呢?你一个姑娘家家,漂亮的女儿装不穿,总是以一身男装示人,还往脸上抹土掩貌,别的姑娘可是急着往脸上抹各种脂各种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
“怎么十一姑娘偏偏刻意掩盖自己的容貌呢?”
从没人敢将他少卿大人的军,这丫头,刚才还大胆妄议皇上,这么快就把矛头指向他了。
呵呵,那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然大理寺少卿的威严何在啊?
女孩微露愠色,掏出镜子对自己的脸左看右看。没毛病啊,自己灰也抹了,男装也穿了。他是怎么一眼看出自己是个姑娘的?
李饼忍住笑意,偏过头。
“咳咳,少卿大人大抵近日辛劳太过。眼睛有些累坏了。”
自己明明一点问题也没有嘛,十一对着镜子仔细审视一遭,确定没了毛病,收起镜子回瞪李饼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