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越下越大，似乎要把所有的血迹都洗涤干净。
山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许久才缓过神来，慢慢地走到离野末几步远的地方，似乎是忽略了肮脏的血水和劈头盖脸落下的暴雨。
“野末先生，这件事警方会调查的，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队员早就在劝说野末藤本放下女儿野末日向夏的尸体，但是野末藤本执着地紧抱着日向夏的尸体，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已经死去的女儿苏醒一般。
“野末先生，如果您再不放手的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正在破坏案发现场。”
这不是问句。
山口慢慢地说道，就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你们不会知道……不会知道小夏经历了什么……我的小夏……我的小夏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她那么纯洁，那么善良，可是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呢……你们不是人……不是人……”
野末藤本喃喃低语道，椿皱了皱眉头，他向来不喜欢迁就他人。椿突然举起手中的枪瞄准日向夏的尸体。
“你干什么？！”
野末藤本一下子站起身来，几个年轻力壮的警察便上前强行带他离开了案发现场。
“山口君，”一个警察望向他，“野末日向夏自杀事件……你认为……”
“她是自杀吗。”
山口低语道。
“难道……不是吗？”北原二岛疑惑地问。
椿没有回答。
他望向阴暗的天空，就像一个漩涡，奖试图靠近它的人无一杀死，雨还在落，好像，越来越大了。
山口椿扯了扯嘴角，又看向地上野末日向夏的尸体。
人，反正已经死了。
2
在公寓里，独留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山口椿从浴室出来，用白色的毛巾轻轻擦着沾满水的头发。
“叮。”
手机响了，椿随意地拿起，瞟了一眼。
“明礼高三女学生跳楼自杀”
标题真显眼，局里已经断定是自杀了吧。
椿把手机丢到茶几上，烦躁地低下头，纯白的瓷砖是映着他的倒影吗？还是，幻想。
在那一瞬间，椿想到了日向夏。
野末日向夏，17岁，明礼女子高中高三学生，她似乎并不引人注意，外界对明礼的关注不会包括她，也不可能包括她。
椿和日向夏是有见过面的，好像……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吧。
日向夏的父亲野末藤本是局里以前的指导员，椿记得那天，藤本让日向夏等他，却放了她的鸽子没有回局里。
她没有带伞，一直蹲在公安局门口，椿直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回局里取东西时日向夏那双水眸。
澄澈如诗，似一泓清泉，流尽千里之外，在这样的一个雨天，显得柔弱无助，让椿想起了路边那只被人抛弃的橘猫，也是那样的一双眼睛。日向夏好像一个在凡间迷路的精灵，弱小无辜，让人无法丢下她不管。
椿将她送回了家，到门口时，日向夏拘谨羞涩地向他道谢，那双眼睛流动着不一样的光芒。他愣了一下，轻轻说，不用。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想到，再次看见她，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样也好，至少，对她来说。
世人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多么空虚和肮脏。
3
次日，爆雨终于结束了，宫崎市却始终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今日，无雨，却平添上一阵大雾，模糊了视线，好像掩盖了所有的真相，覆去了阴暗黑暗的内核，只留下这座苍老无华的小城。
椿沉默地启动汽车，因为是大雾天气，行驶速度较为缓慢。
拐过几个街口，椿来到了清溪街。说是街吧，其实这里非常窄，只能容下三个人并排走。
椿大老远就听见了一阵搓麻将的声音，麻将碰撞在一起，时不时传来几句类似“我糊了”“八万”这样的话。
椿心烦地走到门牌号为34号的住户门前，轻轻敲打。
“诶，来了。”
里面传来野末藤本的声音，紧接着门便开了。
椿脱掉鞋子，走到榻榻米上。
“今天来，主要是想要了解一下野末小姐生前的状况。”
椿静静地说，余光打量着这间房间。
简单的风格，没有多余的线条，干净整洁。
“哦，是这样啊。”野末藤本停了一会才说，“小夏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我操过心，一直都是……都是一个好孩子。”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让她很激动的事？”
“这个……也……也没什么。”
椿敏锐地察觉到了藤本的犹豫，便说：“是吗？野末小姐一直很听话？您有关心她在学校的状况？”
“明礼挺好的，其实，也没什么……”
“野末小姐的母亲去世了？”
“是的……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小夏四岁没的。”
“您又再婚？”椿微咪着眼。
“是……但是小夏一直非常反对，并且很厌恶继母……其实惠子对她挺好的，无微不至。但这孩子倔，不肯承认她。”
椿没有再问，野末惠子是日向夏的现任班主任，听在明礼读书的表弟南岛湫说，野末惠子是个爱笑并且温柔善良的老师，在学校是非常受学生欢迎的，湫说着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椿知道湫的老师到了更年期，脾气暴躁，经常加倍作业，湫自然是羡慕了。
“那么，就到这里吧。”
椿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站起身，目光向前一看，发现右侧是日向夏的房间，于是问：“我可以去野末小姐房间看看吗？”
“哦，可以的可以的。”野末藤本迟疑了一下，赔笑说，“自然可以。”
“嗯。”椿应了一声走进房间。
野末日向夏的房间同样也很简单，不，是空白的让人瑟瑟发抖：这个房间除去榻榻米之外只剩下一个简陋的书桌和收纳柜，而且还是嵌在墙中的，不占地方。
藤本就这样疼女儿？
野末藤本见椿的神情，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急忙解释：“是小夏自己的决定，她说简单点就好。”
其实，日向夏的话还有后半句：反正我就是一个空气污染物。
“我知道。”椿点点头回答，他并不想让藤本难堪，更没时间去和藤本计较那么多。
椿注意到，墙上挂了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女人的照片，黑白照。是遗照吧。山口椿不想过多关注这些，他只需要明白一点，日向夏讨厌野末惠子，并且很想念生母野末百合子。
椿淡淡地说道：“您先出去吧，我自己看看就好。”
野末藤本尴尬地笑笑，转身离开并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他走到收纳柜，蹲下身子拉开抽屉，在抽屉的角落，有一瓶抗抑郁的药，还有一瓶治疗精神病的药。
日向夏患有重度抑郁以及轻度精神病。
椿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日向夏为何坚持上学不选择休学？这么严重的病藤本不可能不知道吧，导致日向夏患抑郁症和精神病的原因是她的家人吧，椿记得，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她小几天出生，也在明礼读书，这就说明藤本在野末百合子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和野末惠子纠缠在一起了，不过是等日向夏大点后演了出戏正式娶了野末惠子而已。
椿自嘲地笑笑，他的母亲南岛纯子在他出生不久就和他的父亲离婚了，如今孤身一人在国外做战地记者。
从这点上看，日向夏和他还有相似。
4
夜幕降临，宫崎沉醉在夜的浓墨重彩之中，日本的压抑让人几乎无法喘过气来，战争结束不久，这些人又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有的时候，椿觉得，醉生梦死，其实挺好的，就这样过下去，死了也罢。
今天舅舅南岛方雄让他来家里吃饭，在饭桌上，舅母南岛静美提起日向夏的自杀事件。
南岛静美：“小湫，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女生叫野末日向夏的跳楼自杀了？”
“嗯……”南岛湫的手忽然颤了颤。
“好像还是你们班的，是吧？以前的成绩好像还不错，到了高二突然下滑了，听说她是单亲孩子。”
“嗯。”湫含糊地说。
“行了，吃饭吃饭，别人家的事我们也没法管。”南岛方雄夹起鱼松说了一句。
“也是，挺可怜的就是。来，椿，多吃点，太瘦了。”
椿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块肉，索然无味。
日向夏是自杀吗？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这么纯洁无暇的孩子，是抑郁症发作自杀的，还是她根本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呢？
草草吃完饭，山口椿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局里有事走了，他站在江边，突然有抽烟的冲动。
他不抽烟，只是在心烦的时候抽根罢了，不知今天是为什么，野末日向夏……这个名字一直困扰着他，像是魔咒一般。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