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进了殿，见侍奉的宫人们一应退下了，连太后最信任的福珈亦不在身边，便知太后是有要紧的话要说，恭恭敬敬请了安后便坐在下首。眼看着太后沉着脸，周身散发着微沉而凛冽的气息，心底有些诧异。名为母子这么多年，皇帝自十余岁时便养在太后膝下，从未见过太后有这般隐怒沉沉的时候，便是昔年乌拉那拉皇后步步紧逼之时，太后亦是笑容恬淡，不露一毫声色。
原来再睿智相谋的女子，亦不过逃不脱儿女柔肠。皇后是，太后也是。
太后静默片刻，终于是先开口道:
太后“刚泡好的碧螺春，皇帝匆匆而来，先喝口茶再说话吧。”
太后想要徐徐图之，皇帝却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上好的碧螺春也是食不知味，稍稍品了两口便放下，直截了当的道:
皇帝“皇额娘，儿子今日来，是为达瓦齐求娶恒娖妹妹的事情。”
太后放下茶盏——那动作竟然有些颤抖。她面沉如水:
太后“皇帝既然开门见山，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哀家只问皇帝一句，打算如何处理？”
皇帝语调温和，然一字一句，皆是冰冷之语：
皇帝“恒娖妹妹自幼为先帝掌上明珠，且又年轻，朕怎肯让妹妹孤老终身。达瓦齐骁勇善战，刚毅有谋，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
这话的意思极其明显，太后倒吸一口凉气，双唇颤颤良久:
太后“皇帝……”
何其讽刺？昔年端淑尚为胧月公主之时，生母是摄六宫事的熹贵妃，养母是对她关怀备至的敬贵妃，亦是先帝生前最爱的女儿，的的确确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纵然是尊贵的掌上明珠，现在却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知先帝泉下有知，知晓他与曾经心爱之人唯一的一个女儿竟在成年之后有这般结局，会不会心疼？
皇帝眼睫颤了颤:
皇帝“皇额娘，要是国库充盈，朕定会允了长公主的请求，不顾一切地去平定准葛尔。但是如今，水患连绵，贪官祸国，局势动荡，实在不是用兵之时。恒娖在外委屈，朕在这里，心中也是苦楚不已啊。”
太后却不愿意听这些大道理，撑起桌案直起身，手上的佛珠随着晃荡:
太后“当年，为保社稷安定，哀家不得已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了准葛尔。可如今她夫君已死，皇帝身为兄长，不接回自己身处内乱之中的妹妹，还要她嫁与自己的杀父仇人，将达瓦齐说成一个良配，置皇家的颜面于何地？”
皇帝只垂眸以示恭顺:
皇帝“皇额娘，皇家的颜面就是公主再嫁嫁得风光体面，保住一方安宁。身为公主，婚嫁便只为这个。咱们满洲，不是也有再嫁的习俗么？当年顺治帝娶弟妇董鄂皇贵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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