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怀孕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头上和胸口包着绷带，我不禁又自责起来，不过他的表情并没痛苦，像是睡着了，我些许心安。带了点钱，在医院楼下的小卖部买了点吃的，提着袋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躺那打着psp？

　　我无奈地说道:"尊重一下你现在的处境好不好？"

　　他没看我，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嗯，要赢了赢了赢了.......噢耶！......嗷呜痛！"​他差点没把按键戳烂，一激动就忘记自己还受着伤，揉着自己的脑门，看到我提着的袋子，惊喜地坐直身子，"买啥好吃的了？我刚好肚子饿了，来来来，拿一包出来。"

　　我看在他是个伤患的情况下不责骂他，拆开袋子，拿了一盒饼干丢给他。

　　他一面拆开饼干，一面问我:"有没有饮料？"

　　我丢给他一瓶矿泉水。

　　他不满地反驳:"我要喝可乐！"

　　"你现在是病人，听我的！"

　　他虽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接过了我的矿泉水，打开灌了一大口，简单地吃饱喝足过后，他冲我唉声叹气着:"我就说，跟着你，准没好事，你能不能太平点别给我闹事啊？有些事不该管就别管。"

　　"你可以别管我啊......."

　　"老子欠你的行了吧！"他声音提高了八度，突然扯到了伤口，又软了下来，"算我欠你人情，好吧？啧.......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你是我唯一的......"他没再说下去，我知道他又想到自己卑微的过去。

　　"好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想去汤姆熊。"

　　"不行！"我立刻否决，这哪像一个病人啊，成天想着游戏游戏游戏。

　　"好吧，"他颓丧地滑落到被窝里，用两只楚楚可怜的眼睛瞅着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一面走到窗台，一面示意他说下去。

　　"我那个刀口会留疤吗？"

　　"会的吧。"

　　"那怎么办？"他突然坐了起来，焦虑地看着我，"万一以后女朋友问起来，我不好解释啊。"

　　我对他无奈地耸耸肩:"女朋友和这个疤没关系吧？你又不是穿漏肩装。"

　　他之后说出来的话我一口老血涌出:"那个的时候啊......"

　　我缓了缓情绪，有些生气地说:"你给我好好休息就行了，别想那么多没用的。"

　　真的是服了他了！女朋友都没就开始异想天开？

　　我的伤不是很重，休息了一天就回来上班了。一进教室，就被常与薇叫了出来，她把我拉到走廊尽头，四下环顾着确定没有人，才把手机打开递给我:"小麓老师，昨天晚上程哲跟我道歉了......."

　　我看了她给我看的聊天记录，大致是说程哲在晚上19点34分给她发了冗长的信息，字字句句里充满道歉的味道，甚至......"我决定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请相信我......"？我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向常与薇。

　　她释怀地笑了:"我早就原谅他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恨他，尽管他在你们眼里是个花花公子，但是在我眼里他不是，他对我的态度和别的女生是不一样的，这点就够了。只是，他要走了......"

　　我认真地问她:"你相信他会重新开始？或者说你相信他会改邪归正？"

　　她努力点点头，毫不犹豫:"我相信，而且我想等他，不管结局怎样，我都等。老师，你别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放心吧。"

　　本来是想劝她什么的，但是听她这番话我突然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幼稚的孩子，她懂事了，为何这份懂事让人如此心疼？我苦笑，顺着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常与薇很认真地对待每一堂课程，对待屈指可数的高三时光，我几次课间从窗户外望过去，她和同学们欢声笑语，时而笑到捧肚，时而笑出眼泪，时间往往不语却会回答所有问题，常与薇，你可以的，老师相信你，我在心里默默对她说。

　　但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教室里的同学们互相传言常与薇怀孕了的消息，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我们的办公室，舒馨是心理课老师，她平时嘻嘻哈哈有些八卦，但传唤常与薇来办公室时却一丝不苟，脸上不带微笑。

　　我在做着林深交代给我的学生成绩报表，两只耳朵竖起来听着她俩的谈话，想从中得到一些什么有用的讯息。

　　"多久的事？"

　　"两个月前。"常与薇的声音像蚊子叫似的，她感到不安，说话有些颤。

　　"老师，我能留下这个孩子吗？"她琢磨了许久，勇敢地抬起头征询道。

　　"为什么？"

　　"它......是我唯一的希望......"

　　"可你是个学生。"

　　我突然站起来，慢慢走到她们面前，我对舒馨说:"舒老师，我想跟她谈谈。"

　　她傻愣愣地看着我，最后默默点了点头。我把常与薇拉到了走廊上，离办公室有些距离，首先我冲她摊了摊手掌，表示非常疑惑。

　　她没说话，似乎也没看懂。

　　我继续说:"与薇啊，我跟你开门见山地说吧，我知道你爱程哲，即使他离开了这里，你也想留住这个孩子，因为那是你们爱情的结晶？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如果出生它就是一个不幸福不完整的，首先，他没有爸爸，很多不完整家庭的孩子会在性格上产生分歧，甚至有的走上绝路。"我仔细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想了想，"生可以，但是你要养，生而不养孩子会恨你一辈子的你想过没有？(我突然想起了我那个绝情的母亲，不禁鼻酸，虽然我没有恨她)你还是一个十八九岁女孩，女生的青春本来就没有几年可以挥霍，你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孩子绑住自己？"

　　她被我说得有些打退堂鼓:"老师，我......我知道你说的，我也舍不得它，但是我害怕......我不敢和我爸妈说，我跟他们一直都有代沟，我害怕他们会打我......"

　　"那这样吧，"我胸有成竹地搭上她的肩，"那老师家访一次，替你说，你放心，老师不会让你爸妈打你的。"

　　她不确定地看着我，眼神却充满肯定。

　　我感觉我真的为这个班里的学生操碎了心，去家访前征得林深同意，他说他现在有了我真省事，还多亏了我这爱管闲事的性格。常与薇的家是普通的老公房，楼道很旧，她们家住二楼，这天刚好她爸妈都在家，我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她爸妈对客人还是挺热情的，端茶送水端水果。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下，你们和与薇关系和睦吗？平时沟通吗？"

　　常母说:"我在服装厂上班，每天十二小时制，下班回来与薇这孩子都睡觉了，我......"

　　我想了想，转头问常父:"那您是做什么工作呢？"

　　他说:"我就是一名保安组长，与薇她挺乖的，有时候还和我们开开玩笑，平时在家很爱说话，学习我们也没要求她太多，她自己挺抓紧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家，还有她父母身上的穿着，能看出她们家是个朴素保守的家庭，我还在犹豫该不该把常与薇的遭遇告诉他们，常与薇竟然发话了:"爸，妈！我，我对不起你们！"

　　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我想都没想到她会突然跪在自己爸妈面前，脸上带着哭腔:"你们辛苦赚钱供我吃供我喝供我上学，我却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

　　常母惊慌失措地把女儿扶起来:"怎么回事啊？与薇！"

　　"妈！——"她抱着母亲哭得很绝望、很伤心！

　　我缓过来，镇定地对着她的背影说:"与薇，你还是自己说吧。"

　　她冲我点了点头，努力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她父母听呆了，常父握紧的双拳不住地在颤抖着，我在一边帮着常与薇说话:"最主要是做父母的和孩子的沟通太少太少，孩子才会去借助其他平台去寻找关爱，这时候，有一个对她特别好的男孩子出现，很容易虏获她的心，更何况她现在是青春逆反期，你们平时越让她不要做的事她就会越好奇。"

　　常母出乎意料地平静:"说到底，还是妈妈忽视了你啊，与薇......"

　　常父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我听到他的呼吸声很沉重很沉重，他皱着眉说:"多久的事？"

　　常与薇弱弱地回答:"两个多月前。"

　　"你不能要这个孩子，"常父下了最后通牒，"这样的男孩子不值得你再去留恋了，你就当他死了吧，不管你现在怎么想，起码这个孩子不可以要！"

　　我软磨硬泡地拍了拍常与薇的肩膀，轻声说:"与薇，你爸妈都是过来人，你就听他们的吧，别任性了。"

　　僵持了好久，她终于点头。

　　常父脸上的表情缓和许多，温柔地对女儿说:"不要再去想那个男孩子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好好高考，然后考上你理想的大学。"

　　常母接着话茬:"对对对，与薇，你不是一直说你要考师范学校吗？妈以后都支持你，你肯定行的！"

　　她来了信心，微笑着点点头！

　　"爸，妈，我想一个人去医院，我想一个人面对我该面对的，你们放心，我不会害怕了，以后女儿一直都陪着你们。"

　　看着她和父母相拥的暖心画面，我竟然想哭了，多美好的家庭啊，你有吗？何麓。心里有一个卑微的"我"在对着现实世界的我说着嘲讽的话。

　　最终，是我陪她去妇幼保健院做的人工流产，我帮她挂号、付费、检查，然后把人流前的通知单什么的一张张塞给她，还特地嘱咐道:"这是你签过字的术前知情同意书，到时候你要带进手术室的，这是收费单别忘了给医生看下，省得别人以为你没付费，还有这个......"我从兜里掏出一块薄荷糖，塞到她手里，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我说:"人流前禁餐十二小时，我怕你做完手术头晕，糖是甜的可以缓解一下，再说了我这是薄荷糖提神醒脑，好了好了，快进去吧！"

　　她揣着我递给她的所有东西，走到了手术室门口，犹豫地回过头望着我，眼神是有多不舍，我安慰似的冲她说——"没关系的，以后等结婚了孩子还会回来找你的！"

　　戴着口罩的护士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冲出来说:"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没看见男士止步吗？真是的......"说罢，还不忘甩了个白眼给我。

　　路过的两个护士都在对我指指点点，她们的眼神告诉我"又是陪女朋友来打胎的"。

　　我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等候区内，释然地等着她的结束，嗯，是的，结束，结束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结束那个让她笑让她哭让她寻死七次的少年。上帝，愿天下所有痴情种子终有一天会萌芽，愿那些纯真的人儿不要失去内心的纯真。

　　"走了。"

　　终于，我抬起脸，看到的是她疲惫也欣慰的面容，我忙站起来去搀扶她:"打车回去吧，钱我来报销，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原封不动的薄荷糖，微笑着对我说:"我会好好保存的，就当做纪念。"

　　我叹口气，从她手里抢过糖，利索地剥了糖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诧异地含着糖，看着我。

　　我说:"你现在身体虚弱，它可以帮你缓解一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回过神来，有些支支吾吾地点点头:"好，好甜......谢谢你，小麓老师。"

　　我笑了:"走吧，打车去。"

　　我陪她坐的士，报了她家的地址，一路上我像她后爹似的不停叮嘱着:"回去第一时间睡觉，睡觉，睡觉，不许看手机，不许玩游戏，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充足的休息，记住没？还有，学校那边你放心，我会帮你圆过去，不会透露你的秘密的。"

　　她连连点头，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我，我把她送到了楼下，挥手让她上去，她走了两步，回头叫住我，她在夕阳的映衬下就像一幅油画，看得我有些恍惚。

　　她脸红红的，轻轻眯了眯眼:"谢谢你，小麓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也笑了:"老师相信你。"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你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很好的......男人，如果，我是说如果，等我大学毕业还能再遇见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我猛地瞪大双眼，卧槽？桃花运就这么来了？天哪，镇定！镇定！万恶的师生恋，不可以，不可以！

　　我笑得有点僵硬，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抬头的时候她的表情像是期待已久的样子，我安慰似的说:"那我也说如果，如果我没对象的话。"

　　她像是得到一块糖就满足的孩子，发了疯似的往楼道里跑开了，整个楼道都传开她丧心病狂的笑声。

　　我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