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节。
天还没亮,沈卿便穿上官服,入宫去参加朝会,日出方才归来。
沈卿归府之时,便见归平候府门两侧摆着画有神荼和郁垒形象的桃木牌,门梁上悬挂苇索,一盏盏大红灯笼高高挂。
虽未点亮,却也显得喜庆极了。
沈卿迈步走入侯府,只见府内张灯结彩,沈穹正站在中央,安排侍从布置侯府。
注意到沈卿的身影,沈穹赶忙迎了上来。
“哥哥怎么回来了?”沈穹抬手接过沈卿手中的官帽,顺手递到莲房手中,同时询问道:“此时应是朝会刚刚结束吧,稍后不是还要觐见圣上,向圣上祝酒么?”
沈卿揉着睡眼,含糊道:“正旦佳节,我不陪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妹妹,跑去同那些粗俗的臭男人们插科打诨作甚。”
沈卿说着,重重的打了个哈欠。
“不说了,我得回房补一觉,太困了。”
沈卿双眼微眯,抬手解着官服的扣子,同时朝着房间走去。
“香香软软的妹妹……”
沈穹有些害羞的捂了捂自己的脸,掌下的面容一片通红。
待感到面上温度稍降,沈穹放下手,看向身旁侍女。
“知琴、知书,你看着侍从布置侯府,让他们小声些,莫要吵到哥哥。”
“莲房,你跟我去膳房,哥哥早起参加便会,想来还未用膳,你帮我给哥哥煮碗热粥……”
沈穹正说着,一道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女公子,裕昌郡主登门拜访,说是想要邀请公子上元节同游灯会。”
“不见!”沈穹面色难看道:“以后裕昌郡主的拜帖不需再递到我面前。”
“知书,你随丫鬟过去,寻个理由将裕昌郡主打发了去,此事便不必让哥哥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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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是被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的。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将整个都城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她过往多在征战,不曾真正见识过正旦,可对于正旦日的活动,她还是从营中将士的口中了解过的。
正旦日多是些仪式性活动。
敬告神灵求保佑,祭奠祖先继续求保佑。
然后敲锣打鼓驱赶邪秽,再宰些牲口。
最后,则是普通的家庭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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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沈穹留下盘点正旦用品,归类收纳。
“这些杂事交由仆妇打理便可,嫋嫋不必亲自动手,快去歇歇吧,今日你已忙了许久了。”
沈穹点了点头,劝诫道:“那哥哥也早些休息吧,莫要因白日的贪睡,乱了休息的时辰,昼夜颠倒,恐会伤身。”
“放心吧,”沈卿笑了笑,推着沈穹的背脊,将她推离此处。
“槿汐,”沈卿看着沈穹的背影,有些心疼道:“为何,我的嫋嫋这般辛苦。”
规矩、守礼、乖巧、懂事……
这副表现,倒像是后期的程宫令。
那个,令人心疼的程少商。
可她,明明只是想守护嫋嫋的天真,为何却……
槿汐道:“妇人操持家计,总是辛苦的,小姐初涉庶务,便能做的如此完善,已是优秀至极了。”
“为何嫋嫋一定要学这些东西,”沈卿不满道。
槿汐解释道:“这是身为女子,必须学会的手段,愈是大家氏族,便愈是在意礼数,女子若要高嫁,是必须要学会这些手段的。”
沈卿一滞。
她忽然想到,槿汐虽为人聪慧,擅长妇人手段,却是来自一个,对女子最为压迫的朝代。
是的,槿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是沈卿通过造人的功能,为嫋嫋造出的女师。
她从不觉得学习妇人手段有何不好,精于算计有何不好,后宅里的勾心斗角,是比朝堂更恐怖的战场。
她最初设想的,便是嫋嫋能不被人算计,不怨天尤人,吃了亏不认命,遇到了难处懂得去想办法,哪怕是个馊主意。
她希望嫋嫋日后遇事不要只靠命运,敢于拼搏,敢于向不平等说不。
她并未想过,要嫋嫋成为一个优秀的世家贵女。
可如今……
“那便不嫁了!”沈卿扬声道:“我偌大一个归平候府,养嫋嫋的一生,难道做不到么?”
“我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拼下这赫赫战功,为的是让嫋嫋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让她能一世顺遂开怀,喜乐长安,而不是为了逼迫她委曲求全,低眉顺眼,讨好他人。”
“槿汐,”沈卿严肃道:“这个世界,从来就任何一条律法规定了女子必须是温柔贤惠的模样。”
“女子可以活泼吵闹、任性骄纵,甚至可以摸鱼爬树。”
“我不需要嫋嫋成为多么优秀的人,做自己的嫋嫋,在我眼中,便是最好的模样了。”
哪怕又傲慢又桀骜,也是生机勃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