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铜漏流出缓缓的水滴声，轻轻的敲打在鎏有金银兽纹的水缸中，殿内众人各自心思，一时俱无人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文帝抬起头来，对曹成吩咐道：“去请一位嬷嬷……”
“陛下！”沈卿膝行向前，伏拜道：“陛下万不可听信凌将军的一面之词啊！”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凌不疑淡淡道。
“倘若不是呢！”沈卿尖声道：“臣堂堂七尺男儿，就因凌将军随口一言，便要被人扒掉衣服，验明正身，凌将军此举未免欺人太甚！”
“倘若是凌某污了沈将军名声，凌某愿以命相抵。”凌不疑道。
“谁稀罕你的命！”沈卿气急，“纵使你一死了之，这世人便不会因此事嘲讽在下了么？”
凌不疑一怔，随即面露恍然。
“是因为程四娘子？”
沈卿一滞，“与嫋嫋无关！”
“无关？”凌不疑面露嘲讽，“你如此害怕自己身份暴露，不就是怕污了程四娘子的名声，怕程四娘子会因此受人嘲讽。”
“你怕他人嘲讽程四娘子有眼无珠，看不出你的真实身份，怕他人嘲讽程四娘子的定亲之人乃是女子，怕她沦为整个都城的笑柄……”
“啪！”
一声脆响陡然响起。
凌不疑的脸被打得偏到一旁。
嘴角却隐隐出现一抹血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一众朝臣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凌不疑轻笑一声，动作熟练的抹掉唇上鲜血，“如今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女娘的样子。”
沈卿没有理会凌不疑，转身面向文帝，横下一条心道：“臣就要成亲了，在此期间，却被人污蔑是个女娘，无论验证之后，臣的真实身份如何，在下都必然会沦为整个都城的笑柄，甚至牵连家人。”
“所以，”沈卿咬牙道：“若陛下执意如此，还请陛下赐臣白绫一条、毒酒一杯。”
“臣愿一死，以证清白。”
文帝闻言，只能黑着脸召回曹成。
经此一遭，他也看出来了。
这沈卿确是女娘无异。
可她宁死也不愿坦诚身份，他又能如何？
难不成，真的逼死她，验尸体不成？
那可是霍兄的女儿。
是霍氏仅剩的血脉。
可为何就……
为何就喜欢上了一个女娘！
他过往一直担忧子晟是断袖。
如今，他倒希望子晟是断袖。
至少，这代表了沈卿是男子，能为霍氏留下一丝香火。
偏她是个女娘！
女娘也就罢了……
偏她是个喜欢女娘的女娘！
更糟糕的是，子晟喜欢她。
他了解子晟。
子晟与他的舅父最是相象，固执而骄傲，只愿意与所爱之人成亲。
他若是喜欢上了沈卿，此生、此心，便再不可能装得下他人。
如今，想要让子晟生子，过继给霍氏继承香火的方法也泡汤了。
文帝忍不住重重叹息。
霍氏仍有一丝血脉存世；
子晟有了心悦之人，并且有了成亲的念头；
子晟更是与其心上人自小便定下了婚约。
明明是这么多件值得欣喜的事……
偏偏多了个程四娘子……
文帝心潮起伏。
一时念及已逝霍兄与嫂嫂的音容笑貌，一时心中暗恨程四娘子，一时思索对沈卿、凌不疑的后续处置。
想着想着，文帝再次重重叹息。
这个两个孩子，明明已寻到了证据，为何不交给他，偏要自己报仇！
还有子晟那个竖子！
既然知晓了沈卿的身份，为何不早些告知他，这样，他也能帮着暗中撮合啊，何至于让沈卿同程四娘子纠葛不清。
不行！
沈卿必须嫁给子晟！
他们必须为霍氏留下香火！
否则，百年后他如何有颜面去见他的霍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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