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蹲在沾着晨露的菅草甸子上,指尖拂过草叶间浅淡的梅花状爪印。
忽然,右前方枯枝传来“咔嚓”脆响,惊得她指尖一颤,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泥地上砸出细碎的水痕。
沈卿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只见荆棘丛剧烈晃动,枯枝断叶簌簌掉落,一个男子跌跌撞撞栽了出来。
蓬头垢面下难辨真容,原本绛红的衣袍也被荆条撕成破絮。
暗红血痕从裂口处蜿蜒而出,在灰扑扑的布料上织就触目惊心的纹路,腐叶混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卿下意识向前半步,指尖却悬在了半空,往事却如潮水般涌来——曾经她一心救人,却险些丢了性命。
钢刀贴着脖颈的寒意,她至今仍记忆犹新,想到这里,沈卿脚步一顿,她喉间滚了滚,轻声问道:“请问,您需要帮助么?”
风掀起鬓角碎发,男子蜷缩在腐叶堆里的指尖微微抖了抖。
“若你不愿我靠近,就挥挥手边的石子。”她放软声线,鞋底碾过腐叶发出细碎响动。
男子指尖陷在潮湿的腐叶里,像冻僵的枯枝般纹丝不动。
“那我过去了?”她脚尖碾住一片带刺的藤蔓,小心翼翼挪步,每落一步都盯着对方指尖的动静。
待靠近时,沈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脊背,新结的血痂被荆条刮破,血珠顺着突出的肋骨凹处滚落,在腰侧积成小小的血泊。
“我是在救你,你可不能伤害我。”她喃喃低语,指尖在半空停顿一瞬,才敢轻轻覆上那截冰凉的手腕。
皮肤下的脉搏虚弱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沈卿迅速解下药囊,正要为男子上药,突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她猛地转身,只见土坡下的乱草堆里,竟还伏着一个浑身泥污的人。
那人半边身子浸在腐叶里,深色污泥中透出几缕暗红,像蛇蜕般黏在破损的衣料上。
沈卿心头剧跳,先替身边的男子洒下止血药粉,并扯下自己的裙摆紧紧捆扎住那血流如注的伤口。
随后,沈卿踩着腐叶,小心翼翼地滑到土坡下。
她并未急着上前,而是又一次耐心地询问,“我不是坏人,只是看你伤得很重……请问,您需要帮助么?”
回应她的只有微弱的喘息。
那人似乎伤的极重,趴在地上几乎没了动静,只脊背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枯叶。
沈卿攥紧被露水沾湿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看这人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怕是真伤得狠了。
沈卿咬了咬唇,裙摆扫过带刺的藤蔓,一步三停地蹭了过去。
绣鞋碾过枯枝的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挪动半寸都要屏息观察,直到终于在男子身侧蹲下。
俯身细看的瞬间,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男子整张脸青紫,肿如猪头,完全看不清五官,大大的头,配上没有一两肉的芦柴棒身躯,怪异得可怕。
其身上全是交错的伤痕,有鞭痕、刺伤、烫伤,有些伤口已化脓,腐肉混着草屑黏在皮肤上。
这分明是长期酷刑折磨,日积月累才能形成的痕迹。
记忆中关于涂山璟的描述突然翻涌上来,书中所言涂山璟被兄长折磨三年,浑身伤痕累累……
这人莫非是涂山璟?
那她是不是该回去找觅儿过来?
可眼前人的已是气息奄奄,怕是坚持不到觅儿的到来。
而且,这人腿骨严重变形,断骨处的白骨刺破皮肤,露出青白的骨茬,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紫黑,分明是旧伤拖延多年才会有的溃烂。
“这伤……至少十三年了。”她捏着伤者变形的腿骨。
若真是涂山璟,伤痕不该有这般陈旧。
她迅速解开腰间的药囊,把金疮药敷在伤者伤口上,刺鼻的药香暂时压住了腐臭味。
不过……
沈卿望着眼前两个几乎无法动弹的伤者,忽然意识到更棘手的问题——她该怎么把这两个人带回一里之外的莲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