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帘,碎玉般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烟。
沈卿攥着酒壶踉跄前行,酒液混着雨水顺着指缝滑落,在裙摆洇开深浅不一的灰痕。
小夭身为赤宸血脉,唯有站在权力巅峰之人方能护她周全。
相比于牺牲自己,去为玱玹铺路,小夭有问鼎天下的野心,这样很好。
为达目的而算计他人,于一位君王而言,不过是寻常手段。
成大事者,本就该心硬如铁。
酒壶重重磕在斑驳的砖墙上,沈卿背靠潮湿的砖墙滑坐在地,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淌进衣领,泥浆渗入裙角。
可她见过涂山璟身上狰狞的伤口。
见过他夜半惊梦时攥紧被褥的颤抖指尖。
她做不到,将那些磋磨,轻描淡写地归为‘常理之中’。
更何况,那十年颠沛流离,其中还有她的缘故,若不是她救了小夭,却没有教好她……
远处灯笼在雨帘中晕开暖黄的光斑,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混沌。
那个在她面前一向温柔纯善、笑语盈盈的姑娘,竟会在背地里,如此冷漠地将人推入深渊?
伞面撑开的轻响惊破雨幕。
沈卿恍惚间抬头,便见涂山璟的白衣洇着水痕,墨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却将伞面尽数倾在她头顶。
沈卿突觉心口一酸,“对不起。”
涂山璟单膝跪地,带着体温的大氅裹住她颤抖的身躯。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沈姑娘永远都不需要向我道歉。”他的声音浸着雨夜的温软,却让她心口泛起尖锐的疼。
“不是的……”沈卿摇了摇头。
自以为是涂山璟的救命恩人,便毫无顾忌的抗拒他的靠近,厌烦他关切的目光,甚至漠视他眼底偶尔闪过的脆弱。
即便察觉到他已有自毁倾向,依然冷漠转身。
她自以为她并不亏欠涂山璟,所以,不愿意去承担他的感情。
如今才惊觉,她竟是导致涂山璟人生阴影的刽子手之一。
沈卿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泛白,“对不起……”喉间滚出的话语混着雨水咸涩。
涂山璟一怔,随即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那……我原谅姑娘。”
这句话让沈卿眼中的痛楚更甚,“不要原谅我……”
她想将一切和盘托出,至少求得一丝心安,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下。
她害怕涂山璟因而生怒,就此与小夭为敌,她更怕涂山璟会选择原谅小夭……因为她。
沈卿深深的垂下头。
他待她那样好,是因为她救了他。
他将她视作了人生的救赎。
可受害者将加害者的同谋视作救赎这荒唐的真相,更让她喉间心中难平。
想到此处,沈卿忍不住再次道了一句,“对不起!”
涂山璟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的指尖抚上她颤抖的眉骨。
这是涂山璟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凝视沈卿的眉眼,睫毛上凝着的不知是雨珠还是泪珠,像春日里沾露的蝶翼,轻轻一碰就会碎在掌心。
涂山璟化水为雾,雾气萦绕着沈卿飞舞。
沈卿的意识在水雾中渐渐模糊。
“睡一觉吧。”涂山璟的低语混着雨声落下,臂弯接过女子瘫软的身躯时,指尖在她发间顿了顿。
他知道她在愧疚什么,也明白她隐瞒了什么——从清水镇初见时,他就看懂了小夭眼中的算计。
可当沈卿跌跌撞撞闯进他的世界,带着不自知的救赎,他忽然甘心走进这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抱歉。”涂山璟抬手捋了捋女子鬓边散乱的发丝,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抱歉,我算计了你的愧疚。
抱歉,我需要依靠这份羁绊将你留在身边。
雨丝在伞面织出细密的帘幕,他低头替她拢紧大氅,看见她沉睡中仍紧蹙的眉头,眼底掠过痛楚,“我从未怪过你。”
怀中的人忽然呓语般呢喃了一句“对不起”,涂山璟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却用指腹轻轻抚平她眉间褶皱,“那么,我原谅你了。”
怀中的女子闻言,睫毛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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