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竹影在砖上挪了三寸,涂山璟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涂山璟已数不清唇齿间碾过多少声‘南歌’,只记得每声轻唤都能换来女子弯起的眼角,温柔的回应。
教他贪心地想将这温柔悉数收进眼底。
这就是……本属于皓翎储君的温柔么?
喉间滚过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理智却如檐角滴落的露水,冷不丁砸在心头。
涂山璟看见自己映在粥汤里的倒影,眼底燃着连自己都陌生的灼热。
生怕再看下去,那簇火会烧尽最后一丝自持,“粥有些凉了,我去热一热。”涂山璟脚步有些匆忙的离去。
他怕再留下去,那些堵在喉间的‘南歌’会化作千万只恼人的夏蝉,惊碎这来之不易的美好。
看着涂山璟离开的背影,沈卿轻轻叹了口气,她将额头抵在膝盖上。
涂山璟曾对她说过的话,缓缓浮上脑海:‘聪明人……只会清醒着沉沦。’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沈卿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那就……一起坠入深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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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玱玹养伤的这段时间,沈卿的生活突然变得十分忙碌。
她要炼制毒药,投喂傲娇的九头蛇。
时不时还会被防风邶叫出去找乐子。
遇到好吃的点心,好玩的物件还要多买一份送去涂山府。
不愧是搞情报的!
防风邶对西炎城的熟悉令沈卿大为惊叹,跟着防风邶,她每天都能见到各种新奇的玩意。
他们探访了藏在巷陌深处,由侏儒族开的珠宝店,推开古朴的木门,便是满室珠光璀璨。
那些不足三尺的匠人站在矮小的工作台前,指尖翻飞如穿花蝴蝶。
不过拇指盖大的红宝石,他们竟能雕出百层叠瓣的芍药花海,每一片花瓣都细腻入微,仿佛下一秒就会在风中轻轻颤动。
他们还能在水滴坠子中嵌入的情侣剪影,眼波流转间似要破晶而出,诉说一段段动人的爱情故事。
沈卿指尖抚过那些精巧物件,目眩神迷间挑了支百鸟朝凤的步摇给小夭,又选了件弓型银簪给防风意映,还为辰荣馨悦选了嵌着碎钻的蝴蝶钗,每样都衬着她们的性子。
他们还光顾了巨人夸父族的饭铺。
夸父族人皆生得如铁塔般壮硕,掌心托着的海碗足有常人用的盆子般大小,偏偏那饭食极其美味,飘出的香气能勾住十里外的馋虫。
海碗里堆成小山的粟米饭浇着琥珀色肉羹,沈卿握着比自己小臂还粗的木勺,不知不觉竟将一盆饭吃得见底。
沈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腰带已紧了两格,她不由揉着微鼓的肚子,像只鼓胀的河豚般瘫在竹凳上,逗得防风邶大笑不止。
沈卿羞恼之下,打包了几大包的饭食,她先是拎着沉甸甸的饭食去了涂山府,笑看涂山璟接过饭食时眼底闪过的错愕与笑意,再转去给玱玹和小夭。
瞧着那两人捧着肚子哼哼唧唧的模样,沈卿忍不住笑出泪来——哪还有半分贵胄的端方。
最让她挪不开步的,是花妖开的脂粉铺。
整面墙的琉璃瓶里盛着凝露般的花精,莲香清幽若空谷流泉,梅香冷冽似雪压寒枝,兰香空灵如云端鹤唳……
兴致起时,她在铺子后院催生了大量的夜昙、三色堇等鲜花,换来了花妖们的独家调制秘方。
随后,沈卿便拉着防风邶当靶子——在他袖口点染新调的玉兰香,在发间簪一朵浸过玫瑰露的绢花……
沈卿的行为终是惹恼了那傲娇的九头蛇。
直到玱玹伤愈,车马辚辚欲发西炎,防风邶都没再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