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至假山脊背，将半幅金红天幕揉成鎏金箔纸，轻轻覆在青石板上。
沈卿听着脚踝处如影随形的银铃声，心烦地踢开脚边一颗鹅卵石。
那石子骨碌碌滚进池塘，惊散了满池碎金般的夕阳，也惊飞了荷叶上休憩的蜻蜓。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鞋底碾过落叶的沙沙声里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克制。
沈卿回头时，正看见涂山璟立在太湖石旁，月白广袖被风掀起一角，像片被揉皱的云，边缘还沾着两三片将坠未坠的枫叶，衬得他眼底的忧色愈发清浅。
“不知南歌可愿随我回青丘？”他目光落在她脚踝的铃铛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我的灵力解不开这铃铛，但青丘的长老或许能……”
“不必麻烦了。”沈卿摇头，风掠过廊下铜铃，与她足间银铃应和出细碎交响。
沈卿踢开脚下另一颗石子，看它骨碌碌滚向远处，“不过是个铃铛，犯不着这般兴师动众。”
涂山璟喉头微动，防风邶那句‘一步一响，一步一想’又在耳畔炸开，像根细针扎在心上。
他抿了抿唇，目光里翻涌着心疼与不甘，像是在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又怕惊了眼前人，只能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似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连涟漪都不敢泛起。
这时，沈卿忽然抬起眼眸，“说起来，倒真有件事想劳烦璟。”日光下，女子嘴角笑意如春花初绽，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弧度，仿佛刚才的烦躁只是一场短暂的迷雾。
涂山璟眸中倏地亮起光碎，如星子落潭，连语气都带了些急促，“好。”
“答应得这般痛快？”沈卿挑眉，指尖拨弄着垂落的发梢，夕阳在发间织出金丝，“不怕我要你摘星拿月？”
“即便要我摘星拿月……”他忽然意识到失言，耳尖漫上薄红，却仍直视她眼底笑意，“南歌但说无妨。”
沈卿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想借涂山氏一间空宅作医馆，再借一位医师坐镇。”
涂山璟闻言微微一笑，眼底泛起温软的涟漪，“是为了废屋的那些孩子吧？”
“不错。”沈卿点头，抬步走向他，足铃随步伐奏出清越音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可能永远守着他们。”
“可终究是群孩子，即便是以义诊的名义，旁人也未必敢让他们碰脉案。”她驻足时，离他不过半步之遥，近得可以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借贵府医师坐镇三月，一来让孩子们跟着见习，二来……”她眼尾微挑，“涂山氏义诊的招牌，总比几个毛孩子可信些。”
“况且，”沈卿忽然收敛笑意，看着涂山璟认真道，“义诊数月，青丘的仁善之名会传到更远处。”她顿了顿，补上一句，“你不吃亏。”
“我不在乎吃亏与否。”涂山璟轻声说，目光落在她被风吹起的发梢上，那里沾着一片细小的枫叶，像谁不小心落下的书签。
“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勇气却在女子温软的目光里渐渐消散。
最终，他只是抬手替她拂去那片枫叶，指尖触到她发间残留的药香，“只要南歌开心便好。”
沈卿望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涂山璟不再是传闻中运筹帷幄的青丘公子，而是个笨拙的青年，用最质朴的心意，编织着让她开心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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