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墨发如瀑,几缕银丝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被岁月揉碎的月光。
沈卿藏在广袖中的指尖猛地蜷缩,暗纹刺绣硌得掌心生疼。
那些银丝何时爬上他的发间?
是她在梅林陨身的那刻,还是在每个她还未归来的午夜?
“涂山氏传承千年,族中不乏精通蛊术的能人异士,”涂山璟的声音混着窗外竹影摇曳,“玱玹昔日求医时,我便知晓了情人蛊之事。”
沈卿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在地上投下的细碎影子,轻声道:“那你应当也知道,这蛊无解,只能……”
“只能转移,”他接过话头,语气郑重得像是在立下誓言,“而我,愿意接受蛊虫。”
在得知玱玹所中为情人蛊时,他便暗中将‘解法’送到玱玹手中。
他满心期待着能借此机会,将蛊虫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可惜,玱玹不知何故,突然放弃了。
“璟,”沈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叹息,“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纵使被救回,寿数也如残烛风前,你若是种下蛊虫,怕是……”话未说完,便被涂山璟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唇角。
“十年颠沛流离,我喝过腐鼠血,嚼过蛇虫肉,我的身体早已腐朽破烂,我的寿命,也不多了。”他的的声音轻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若这世上再无南歌的笑靥,这样的人间,纵有万千繁华,又与幽冥鬼界何异?
而世人避之如蛇蝎的诅咒:同喜同悲的枷锁、共伤共命的桎梏,于他更是求之不得的恩赐——那是上天的垂怜,是他跪求半生的殊荣。
涂山璟说得云淡风轻,沈卿却想起初见他时,那身浸透泥浆的粗布衣裳,还有眼中熄灭的光。
“我是小夭的义姐,若我离开紫金宫,各方势力必会将我视为靶子。”她望着结界外影影绰绰的暗卫,“种下蛊虫,你将无端受累。”
“倘若我们同处一处,所谓的同伤共命,便不再是拖累。”涂山璟温声道:“若南歌不介意,我愿与南歌一同游历大荒。”
顿了顿,涂山璟补充道:“涂山氏的商队遍植天下,沿途驿站皆可歇脚,定能叫南歌的旅程舒适顺遂。”
“若南歌愿意,我们可以从水路走,先去看瀛洲的日出,再沿赤水去沙漠看星……”他的语速渐渐加快,像是要将这些年积攒的思念和承诺,都化作眼前的字字句句,“况且……”
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着咽下未说出口的话——更重要的是,凭借涂山氏传承的预知能力,他能在危险降临前的刹那,用自己的身躯为她筑起血肉城墙。
看着她生命流逝的绝望,至今仍在每个噩梦里折磨着他,与其在暗夜里提心吊胆,不如与她同乘一舟,哪怕前方是惊涛骇浪。
“请答应我吧,”涂山璟像朝圣般捧起她的手,近乎虔诚的恳求道:“南歌不必愧疚,无需不忍,因为……”
“这不是伤害,不是拖累,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天大恩赐,是我在深渊里仰望了十年的月亮,终于悲悯的垂落人间。”
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灵魂早已在泥沼里腐烂,而你是我在泥沼里仰望的月亮,是我腐烂的灵魂唯一的救赎。
他抬头看着她,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让我成为你的归处。”
“璟……”她呢喃着抬头,看着阳光在他睫毛上织就金网,将那双总是含着雾气的眼瞳照得透亮。
那里藏着未说出口的话:是十年暗夜里对光明的渴盼,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执念,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她周全的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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