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的风裹挟着西炎雪顶的寒气掠过青丘桃林时,沈卿正立在花影深处。
三月的桃花如碎霞落肩,与她衣料间蛰伏的淡粉蛊虫相互映衬——那些细小的生物正顺着织物纹理缓缓蠕动,像被揉碎的胭脂屑渗进素绢,在苍白的底色上洇开点点暧昧的红。
主蛊的召唤之力在她血液里蠢蠢欲动,却始终越不过千里山河的桎梏,迫使她不得不踏上这场横跨大荒的跋涉。
从青丘的烟霞盛景到西炎的戈壁荒漠,从赤水的淼淼烟波到西陵的郁郁山林……
小夭的暗卫始终如影随形,他们藏在风沙里、水波中、树影间……
可叹的是,那些被派来保护她的暗卫,衣袍下皆蛰伏着蠕动的子蛊——它们早已化作主蛊嵌进血肉的监视之眼。
为了瞒过那些窥伺的目光,沈卿将子蛊藏进衣料纤维间。
最初只是袖口处几点淡粉,像晨起时未擦净的胭脂渍,却在日复一日的跋涉中渐渐洇染成血丝。
那些血色纹路如同冰裂瓷纹般蔓延,从裙摆蜿蜒至袖口,再顺着腰际爬上衣襟,最终将整件衣衫染成暗红,如同被夕阳浸透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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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缕夕阳将天际染成琥珀色时,沈卿正站在苍梧山巅。
云海在脚下翻涌如沸汤,落日的余晖将她一身红衣浸成熔金。
沈卿抬手按住衣襟,指尖触到的不是织物的纹理,而是蛊虫振翅的酥麻。
下一刻,血色纹路如蛇般顺着指缝攀爬,在苍白的手腕上绽开珊瑚般的枝桠。
“该结束了,”她无声开口,唇畔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她扬手朝天,指尖凝聚的血珠脱离皮肤,如逆飞的流星划破暮色。
刹那间,千万道血丝从衣衫各处骤然剥离,恍若万千赤蝶同时振翅,在暮色中掀起猩红的风暴。
蛊虫振翅的嗡鸣汇集成海潮般的声浪,震得云海翻涌着退避。
血色漩涡在头顶越旋越高,将夕阳的余晖绞成碎金,洒在沈卿逐渐褪色的衣袍上。
衣袍上的血色纹路如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消退:绛红褪作桃粉,桃粉褪为月白,最后只剩下袖口那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如同春日最后一片凋零的桃花。
沈卿感到指尖传来浅淡的凉意,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变得半透明。
当最后一只蛊虫振翅飞向漩涡时,沈卿踉跄着后退,预料中的坠落没有到来,反而跌入一个带着松木香的温暖怀抱。
抬眼望去,涂山璟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正在融化的轮廓,如同融化的冰雪。
涂山璟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她半透明的手背,原来她早已解了他体内的情人蛊,却一直瞒着他。
[抱歉!我骗了你。]唇畔勾起狡黠笑意,却被咳出的鲜血染得破碎,红梅般洇在他衣襟上。
涂山璟喉间动了动,终究没说一个字,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这缕即将消散的月光揉进骨血。
赤蝶散尽,东方既白。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落在两人相偎的身影上。
沈卿望着渐渐泛白的天际,释然的笑意自唇角漾开,似染着千帆过尽的安宁。
沈卿缓缓抬手,将透明的指尖插进涂山璟乌发。
晨光中,两人的影子渐渐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