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雪覆盖宫墙,似将所有新年气息冲刷掉,顾十里站在院子里,望着那一树腊梅,恍惚想起那是苏韫北为她亲手种下的。树梢枝头的花苞似被埋没,耷拉着,她想大抵如她一般,生命快到尽头罢了。
春盈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主子,似乎比从前瘦弱了许多
“皇后娘娘,天气凉,您身子薄。”那是苏韫北身边的侍卫——季晨。
“我自有数。”顾十里转身便想离开,毕竟她不大想看到他身边的人。
“皇后娘娘,皇上邀您今晚共赏烟火。”“本宫大抵是陪不了皇上了。如此这般,倒不如让皇上邀新进宫的几位妹妹。”季晨看见顾十里倔强而又瘦弱的背影,似乎想起她还是世子妃时,也曾十分期待过。
终是物是人非……
春,繁花开尽时节,顾十里只能躺在榻上,恍惚想起从前的时光,想起在爹爹面前练鞭子,在娘亲面前撒娇的日子,听不见春盈在耳边的呼唤,看不清苏韫北着急的面孔。
她喃喃:“下辈子,我不想遇见他……”
皇后崩逝,举国哀丧
苏韫北下令砍了那腊梅,不留一丝念想。
(2)
五年前
顾府华灯皆升,只因一道圣旨,顾将军嫡女顾十里指婚给苏韫北。顾钰杰那定不愿的,自己的掌上明珠怎么可以嫁给前朝遗孤?还好的是苏韫北才貌双全,定不比其他男子逊色。顾十里接到圣旨,恍惚想起几年前在自己爹爹的生辰宴上耍剑的白衣少年。
那白衣少年仅是作揖:“顾将军。”却从未将视线分过给她一分,而后便是一番舞剑,那果真是与众不同的。那少年英姿赢得了少人的喝彩,可顾十里却看不见他脸上有丝毫的自豪与高兴。
许是因此顾十里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虽是如此,但顾十里还是不愿嫁的,可那又如何皇帝都赐婚了,即为事实那就难以变更。
再次相遇谁也不曾想过是这般场景。
顾十里坐在墙上,本要向下跳,可却看到了少年冷若冰霜的脸。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世子好啊。”“你在做甚?”他皱起眉头,却向她伸手:“下来。”
“我……”顾十里有些懊悔,为何自己要选择今天翻墙出去。自从自己被赐婚后,就被爹娘关在了自己的小院,美名其曰:待嫁。说是待嫁,实是害怕顾十里会跑。其实顾十里当真不会跑,毕竟有这般出色的男子做夫君,当真不赖。跟何况如果没有苏韫北就会和其他歪瓜裂枣结亲。可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实在是无聊得很,实在没有法子了,只好翻墙出去逛一下也好。
只是顾十里没有想到苏韫北竟然会在院子外出现。顾十里尴尬的笑了笑:“麻烦世子要接住我了。”“嗯”苏韫北张开双手。顾十里一跃而下,苏韫北搂住了她的腰,顾十里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心跳不止。“还不下来?”苏韫北这句话倒是吓到了顾十里。她连忙松开他:“谢谢世子。”“不用谢。”苏韫北的耳后染上一层绯红。
两个都是没有与异性亲密接触过的,所以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苏韫北并没有将顾十里捉回府里,反倒说:“听说你爹娘将你‘软禁’在家里,我陪你出去走走吧。”顾十里有点受宠若惊,心里又有些敬佩苏韫北,居然将“软禁”敞开来说。
“谢谢。”顾十里再次道谢。两人并肩走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顾十里看见了一小摊子,十分兴奋:“唉,那是叶大娘。她家做的煎饼果子十分好吃,你要不要来一个?”“不用了……”苏韫北见她两眼发光,似乎也不好拒绝,他又点了点头。顾十里拉着他跑了过去:“叶大娘!”“顾姑娘,今儿要来一个饼吗?”“嗯嗯,来两个。”顾十里接过煎饼果子,给苏韫北一个。苏韫北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接过了,想想能让大将军的女儿如此喜欢的食物定是不赖的。顾十里见他咬了一口,十分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好吃吗。”苏韫北也不会骗人,况且煎饼果子确实好吃,便答:“好吃。”“那是我看上的还会有差吗?以后我们成婚了你带我出来,我就给你介绍这些民间小吃。”顾十里嘴角上扬,双眼微弯,骄傲地看着苏韫北。苏韫北听见这些话,心里便似乎也软了几分。
“与我成婚,你后悔吗?”苏韫北停了下来,看着眼前少女粉红色衣裳翩跹,甚是好看。顾十里回过头,看着苏韫北是记忆中一身白衣:“我怎会后悔呢?翩然少年郎,这昀华城中多少小姐想嫁给世子你啊。”“好,那......顾......十里我定会对你好的。”苏韫北看着眼前少女,那眼中是无比的真挚。
顾十里大概是这世间上唯一一个愿意真心实意待在他身边的人。
苏韫北自然不会负她。
(3)
顾十里会永远记得她出嫁的那天,风光无限。顾十里一身红嫁衣,凤冠霞帔。媒婆小心翼翼的牵着自己的手,随后将自己的手放到那人手里边。苏韫北的手有一层薄茧,大概是练武留下来的。他似乎有些紧张,不过顾十里也是。苏韫北听说每个姑娘在拜堂的时候会有些紧张,便安慰:“不用紧张。”她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心里安心了不少。
拜完堂,顾十里就被送入了洞房。顾十里坐在床上,想起早上母亲跟她说的闺房秘事,有些不自在。等了许久,苏韫北终于进来了,他滴酒未沾,毕竟不胜酒力。他掀开顾十里的红盖头,有些愣住。顾十里朝他笑了笑:“夫君,我美吗?”“美......”苏韫北想起顾十里今儿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便拿出了自己偷偷藏着的小糕点
“听说新嫁娘今儿一天都不能吃东西,我就给你准备了这个。”顾十里接过这盘小糕点,看着苏韫北冷若冰霜的脸,越发觉得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近人情。见顾十里乖乖将小糕点吃了,苏韫北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两人喝了合卺酒后,便和衣而睡了。
顾十里会记得他的好。
(4)
苏韫北对顾十里很好
他记得她爱吃煎饼果子,便叫厨子学会了做。
记得他喜欢耍鞭子,便叫人做了一条新鞭子。
记得她的生辰,她的喜好,她的所有
而顾十里也会为苏韫北准备惊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将门之后,为了苏韫北做小食给他,给他修了个荷包
两人都在对方占据一席之地。
新婚第二年
顾十里有孕
这件事顾十里不让春盈说出去,她想给苏韫北一个惊喜,恰逢他生辰快到了。
那日顾十里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长寿面。
只是他回来的很晚,那是顾十里正坐着等他,那双眼都快闭上了。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原因,有些敏感,她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日是你生辰,生辰快乐。我特意为你做了一碗长寿面。”
顾十里捧起碗,但似乎知道它已经凉了,又放下:“算了,还是别吃了,凉了。”可苏韫北还是接过来,吃了。待他吃完,放下碗筷,顾十里托着腮看着他,双眼弯弯,他眸子也柔和了几分,道:“面好吃。阿辞,谢谢。以后这般晚了,自己先歇息,不用等我。”“嗯。”顾十里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握住苏韫北的手:“阿言,你要当爹了。”苏韫北的脸上有一丝惊讶,将顾十里抱进怀里:“谢谢你,阿辞。”
苏韫北想要给自己的妻儿更好的生活,计划不能再拖了。
(5)
苏韫北答应了顾十里带她去意欢阁看烟花。
那日,大雪茫茫,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原因,顾十里变得嗜睡,用过膳后就午休了。再睁眼那似乎是要到傍晚了。顾十里见外面大雪茫茫也是看不到烟花的了,便去寻苏韫北同他说今日不去看烟花了。顾十里想起平日里苏韫北都是在书房里边看书,便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裘衣,便去寻他。
书房,顾十里并不长来,倘若她想看书那也是先拿到书,再回房间里边看的。她轻轻敲门,问道:“阿言。”并无声音,顾十里便推门进去。没有人,书桌乱糟糟的一片。
顾十里想着帮他收拾收拾,没想到却看到了苏韫北和下属的书信。那上面有顾家的消息,包括了顾十里的消息。那里有一个锦盒,那是自己交给他的,里面是放着可以指使顾家军的玉佩,可里面空空如也。
顾十里是个聪明人,看到这些信和空着的锦盒就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所谓的深情都是装出来的,他一开始的靠近,都是有意而为的。顾十里想起过往种种,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心仿佛落入了冰窖。
顾十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她想去找苏韫北,想让他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可自己似乎并不知道他在哪。
顾十里踩空,摔在了地上,身上很疼,可心里更疼。“世子妃,世子他造反了。”春盈跑过来,见顾十里捂着肚子,身下是汩汩鲜血,更加慌忙了:“来人,快来人啊......”
(6)
顾十里的孩子没了,苏韫北夺回帝位。
可顾十里始终不愿意说话,只是愣愣的坐着,看着窗外的大雪。苏韫北每天陪在她身边,同她说明了一切。
“苏韫北,你不该如此。你不该利用一个姑娘的真心。你走罢,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你不原谅我无事,但我依旧如此。我会纳你为后。”苏韫北留下这句话就离去了。
苏韫北果真将她纳为了后,可顾十里的情绪也是淡淡的,并没有任何的喜悦。
苏韫北待她比从前更好了,许是因为顾十里失子之痛,也许是因为对她的愧疚。
苏韫北亲手在她的院子里种了棵腊梅,只因顾十里说她喜欢;
苏韫北也总是带着顾十里出宫去,只是她的兴致不高;
顾十里的身子落下了病根,苏韫北找了许多名贵的药给她;
苏韫北也不生气,倘若能让她开心一点,让他去摘星星大概也是愿意的。
可惜人心无法挽回。
(7)
顾十里崩逝后,苏韫北没有太大的伤心,只是时不时到顾十里曾住过的院子里待上一阵子。
后来命令季晨砍了那腊梅后,便不再进入她的院子里头,只是拿着自己随身带的荷包,似乎是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