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的末班车外栽满了桃树,少年红着脸跟他说,那是风在流浪的味道。
他们踩着完整的世界,止于白日的尽头。
那是一个桃子味弥漫的夏天。
浮云蔽日遮天,初夏刚至,毒辣的太阳随之而来,教室里风扇转起闷热的风,如热水泼身一样堵住每个毛孔。窗帘是不许拉的,于是吹拂的青色似海浪上下翻伏,勉强纳凉。
有人说高中的学生是忙碌的,是充实的,似乎每每谈到这些,就只有闷沉,可其实不然。
“喏,顺便给你带的。”
张昭把一包桃子冰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指尖还带着包装上的冰水,正在研读课文的飞伦抬起头,那包桃子冰很凉,是他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的热气被冰雾驱散。
飞伦抬头弯起唇角,回以一个很浅的笑。
“谢了,下回还你。”
毫不客气的撕开包装,几个粉粉嫩嫩的冰球挤在一起,冰冰凉凉的,像晶莹剔透的玉珠,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桃子香气。
没人会选择一口咬破这个圆润的小冰球,飞伦挤出一颗,囫囵吞进口腔里,化开了夏天里第一缕桃子的清香气。
是桃子冰的味道。
他头顶的风扇咕噜噜地吹过无数个热天,明明还是那么焦躁灼热的空气里却夹杂了一丝白桃的清凉味道。
飞伦身姿挺拔瘦削,校服干净整洁,同大多数好学生一样,拉链拉到最上面,即便是最热的夏天袖子也从来不挽到手腕以上。脸被闷得通红,鼻尖有一点点潮湿,清秀的脸就像沾了水的美瓷。
张昭看着他那个样子,没忍住挑了下唇角。
这个夏天很长,教辅书上的笔记一笔带过他们的光阴。
“张昭,你的桃子冰哪买的?”
飞伦张望一圈教室里其他人手上各式各样的冰棒,再看了看自己手上唯一的桃子冰,心中满布疑云。
“你桃子冰批发户?”
少年声音清朗,带着夏日傍晚绿意沁人的舒心。
“嗯…怎么不算呢?”
听着他这略显敷衍的回答,飞伦只能揭过。
“中午去哪吃饭?我请。”
张昭微微挑眉,眼睛流露出点笑,看了看门外探头探脑的擎锋,指着那边问飞伦。
“不要你弟了?”
飞伦一眼扫过,摊了摊手,装作一脸迷茫的问他。
“哪儿呢?擎锋在吗,张昭你是不是看错了?”
然后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擎锋。
不用问,肯定是擎锋惹飞伦生气了。
“行了,陪你去。”
张昭推着飞伦的肩膀出了教室,把一脸弱小可怜无助眼泪汪汪的擎锋丢在了门外。
长风缱绻过梧桐的枝叶,就像一格一格剪下不规则的碎金,落在柔软的丝绸般的黑发上,整个人都被笼在了清甜的桃子香气里。
踩着背后两道斜斜射下来的阴影,那么活泼的少年意气,衬得张昭整个人越发无趣起来。
他的视线追随着那道晃动的身影,默默地踩着后面的影子,递上一袋桃子冰。
飞伦是白色的,可以承载很多人的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他温柔的仿若平和三月初融的春水,涓涓淌进每个人的心中。
可以聆听每个人心声,安抚他们情绪的人,你怎能说他不温柔?
有人渴慕这份温柔,有人怀疑这份温柔,但他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个温柔的人将自己的温柔分给所有人。
然后在他累了的时候,默默的递上自己的一点好不容易化开的温柔。
如果我无法永远陪伴在你身边,那么这个夏天,请让我私自的将它变成桃子味的。
“去南街吧。”
他们迎着灿烂的午间阳光,躲在浓密的绿荫之后,上了开着空调的公交。
公交车上的时光飞速流转,好像有人拨动了时间线,跳过两个格子点,他们的身形不断抽枝拔高,脸庞棱角逐渐明显。
这是他们搭乘的最后一班公交。
在高考结束后的那天。
“外面的阳光里有着很涩苦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张昭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稳冷清,仿若一根浸进湖中的丝线在冰块上起起伏伏,他的手中再也没有桃子冰,却依旧有白桃味的冰凉清香。
南街的末班车外如流线般飞过一排排桃树,枝叶浓密,被阳光照的滴流下晶莹的绿意,宛如一片片剔透的绿色水晶。
被询问的少年扯着衣角,手中还捧着一包桃子冰,晶莹透粉的小冰球在手掌内肆意翻滚,就像他被各种情绪挤满的心。
少年的目光一直看着外面的林荫,眼里盛着化不开的长夏骄阳。他红着脸,对张昭说,那是风在流浪的味道。
他们心无归处,只能流浪孤独。
“我的心也在流浪,像桃叶一样苦涩,接过的时候口腔里会麻木的失去任何感觉。”
他拧紧那包桃子冰,眉眼间是说不出来的低落味道。
“可以加一层桃子冰。”
张昭似是开玩笑地说,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认真。
纷落的桃叶在南街拥抱了桃子冰的清凉。
这个桃子味的夏天交织着苦涩与清凉,林荫烈阳,长久相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