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神殿内,哮天犬悄悄出去又悄悄回来,自以为主人并不知道,安心地化身成细犬模样,匍匐在正对案整理卷轴的主人脚下。
“你刚才去哪儿了。”
杨戬冷冰冰的声音吓得哮天犬赶紧抬起头,退后几步幻出人形。
自从主人上天做了司法天神,说话做事便是这般,再也没有了从前在凡间时的温情。明明屋子还是那间屋子,只不过天上地下的区别,怎么这个家,就变了样呢。哮天犬一直想不通,也不敢问。
“我……刚刚偷偷去广寒宫,看了看小主人。”
杨戬不置可否,心叹哮天犬这幅直心肠,永远都学不会什么叫做掩人耳目。
“她……过得还好吗?”
“好,好……”哮天犬心虚,声音越来越低。“挺好的。”
他不敢把小主人以妖蛟为替身,自己私自下界去的事情告诉主人。
杨戬觉出不对,声音里浸透了寒意,继续逼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没没有!”哮天犬磕磕绊绊地答道。“就是……就是……啊,就是小主人有点儿不开心,她说她是挂念她在灌江底的故人了。”
故人……
近日来,杨戬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表面上,周遭云淡风轻,不曾掀起一丝涟漪,可自己总有一种感觉,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正隐在这云淡风轻的背后,兀自波诡云谲。
他沉吟良久,终于下达指令。
“去灌江。”
好久没来这里了。
三目的神君隐去额上金辉流云纹,敛去三尖两刃戟的锋芒,手执温雅一柄墨扇,归返那被自己离弃的故所。
今日暖阳化去了冬冰,兼之风势大,灌江水波涛汹涌。他深沉眸色落在翻滚的江水中,像要把一江冬水都印在心头。
这一趟来得隐蔽,除了领哮天犬同来,未曾知会任何人。
杨戬捏了个分水诀,往江中去了。
灌江水底,沉沙犹浑,细细的水旋儿裹挟着些许血色。只是空空落落,没有人,没有游鱼,没有活物。
什么也没有。
“哮天犬,闻到什么没有?”
哮天犬使劲嗅了嗅,摇了摇头。
在水底,哮天犬的鼻子是没那么灵的。他知道。
可即便如此,又怎么可能什么气味也没有?
除非有人猜测到他要来,刻意消抹了这里一切痕迹。
那丝不详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妄想一般不由自主地滋生。他的眼前映现出一个刻意被自己遗忘的影子。
那道杏色的倩影,模模糊糊,就如千年前他劈落九个金乌,落在海中,醒来时透过白纱帐幔看见的。
他的心头一痛。
昔年未卜今朝恨,纵有依依皆成空。
是自己痴妄了么?她分明已经不在了。怎么会是她呢。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煎熬,如今分开了,永诀了,谁也不再欠谁了,为何心里却如此空空落落。
“主人,哮天犬什么也闻不到。”
“罢了。我们回去吧。”
离了真君与神犬的灌江,仿佛最后一点生气也被抽离。波涛如怒渐渐平息,只余金乌斜晖映在死气沉沉的江上,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