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

古老的长城，雄奇险峻，蜿蜒万里。古往今来，它虽然经历了无数的兴起与衰败，却始终矗立在大陆之北，守护着背后的土地。

被篝火照亮的夜晚，在城墙之上，眺望着，守望着远方的那个身影，又是谁？

是长城的守卫者？

还是……

没有领土的王？

“小殿下。”

总也忘不了她那甜甜的声音。

父亲那次归来，带给他的不是可以自主活动的机关小鸟，也不是外衣脆脆的冰糖葫芦，而是一个玩伴。

一个眼睛大大的，声音甜甜的女孩。

……

女孩总是会陪着他一起玩闹，尽管很多游戏她并不擅长。

女孩很喜欢笑，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就像月牙一样。

每当他因为父亲忙于公务无暇顾及自己而黯然神伤时，她总是会默默的陪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你怎么了？小殿下？”

唯一让他有些郁闷的是，自己明明比女孩大，却要被她叫做“小殿下”。

“不叫‘小殿下’？那叫什么？信哥哥吗？”

女孩有些揶揄道。

“也…也不是不可以啊。”

他少见的红了脸。

“她父亲以生命为代价终止了那场事故……我们家欠她的太多了。”

那日父亲的话语和言下之意还历历在目，可他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那原本是个阳光明媚的白日。

如果没有那道从天而降的，伴随着帝王之怒的惊雷，他本该已经悄悄地握住了倚靠在秋千上女孩的手。

记忆里一向和蔼可亲的祖父，那一刻脸上满是阴云密布。

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无法抑制自己的暴怒，正如同无法忍受最信任的儿子带给自己的背叛。

当帝王的宣判落下，废太子之名紧紧为父亲所背负的时候，他明白，父亲彻底沦为了这场政治阴谋的牺牲品。

“殿下，救我！”

他本该是最尊贵的王。

“放开她！”

可当自己生命中的女孩被那些卑劣无耻的人强行带走时，他甚至抓不住她伸向自己的手。

……

“你失去了长安城，而我，也失去了自己的心爱之物。不如，你帮助我夺回这心爱之物，我，则帮助你重新得到长安城，如何?”

方士妖艳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长安，他的故乡，他真正的家。

失去一切的少年，如何经得起这番话语？

长城，抵御魔种入侵的防线。

城墙上守望着的，正是因方士言论而来的昔日王族。

他眺望着的，不仅是长城之畔的土地——目光触及的尽头，才是自己真正守护的地方。

城墙边本该是视野盲区的角落，少年抓获了一伙走私的贼人。

火把照亮的黑夜里，他掀开覆盖着的布料时，所有人都表现出了对这伙卑劣走私者的无比痛恨——货车上装的不是货物，而是一群被禁锢住自由的少女！

少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和女孩的重逢，是在这种情况下。

尽管人群里的女孩已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最后，少女们重新获得了自由，罪犯们也被绳之以法。

当喧嚣又一次沉寂下来后，他们再次拥有了独处的时间，就像从前未曾分别的日子。

与当年的男孩相比，现在的少年无疑是寡言的。

他沉默着，不知如何诉说自己的愧疚，更不知如何弥补对少女的亏欠。

长久以来饱经风霜的岁月，并没有磨去少女眼中的光亮。

她静静的坐在他身旁，弯弯笑起的眼角，仿佛让他回到了那段已经远去的记忆。

“殿下。”

可是，当那魂牵梦绕的声音终于再度于耳旁响起时，少年却猛的从回忆中惊醒。

他想起自己所背负的一切，那又岂止是国仇家恨。

从未意识到的，近乎残忍的现实摆在他面前——能提起沉重剑刃的手，握不住飞舞飘落的花。

可少女早已不是随波漂流的柔弱花朵。

“你本身就是力量…无法言喻的力量。”

方士这样对她说。

“没有疆土的王，和落魄的野兽也差不了多少。”

以长城换长安，她深深明白着昔日王族与方士的交易。

但她知道，这样的交易注定不会有结果。

当无数的魔种大举进犯时，方士的指令也随之而来。

他的最终目的地是，长安。

“吾家吾国…吾土吾民…”

魔种所到之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没有领土的王，不会为得到疆土而舍弃他的子民。

“我是跟一只野兽差不了多少，可这，终究是我的国土！”

血色双眸里，映出被他斩为两半的强大魔种。

少年为守护自己的国土而战斗，就像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那样。

可这群不知疲倦的怪物好像源源不断…正被肆虐着的土地，是通向他和少女共同故乡的道路。

这个逐渐强大的少年终究要独自一人承受孤独。

因为，那遥远的长安城，也是她的家。

既然本身就是力量，那为守护家乡而亡，俨然成为了自己的使命。

开口，少女的嗓音低柔而婉转，一如两人初遇的那天。

“殿下…信哥哥，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似有所感，远在战场拼杀的少年猛地回过头，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战场上所有的魔种都在一瞬间倒下。

天地间一片寂静。

……

“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