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加油干!”赵哥拍了拍他的屁股。劲还挺大的,吓得宋佳运身体前倾差点没站稳,忙回头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冲赵哥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人,怎么总摸他屁股啊……
赵哥眼神热烈地将宋佳运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一张黑脸上飘着两朵红霞。也冲他笑了一下,人终于走了。
宋佳运望着他的背影又擦了把汗。然后长叹一口气,想把铁锨从水泥堆里拔出来,却发现这会儿浑身都使不上劲。
刚才和赵哥对线的时候精神绷得太紧,心脏也一直突突跳个不停,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不过看那赵哥的反应,工作应该是稳了。宋佳运现在急需攒够一笔钱,在工地上当个打灰小哥虽然没什么出息,奈何赚得多呀。
想不到赵哥这人虽然长得挺吓人,但还蛮好说话的。瞧他整天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还以为他想揍自己一顿,原来是在关心新队员的工作状态啊。
小队长“宋佳运,”小队长忽然在上面叫他,压着安全帽看向不远处的赵哥,吹了个口哨,小队长“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挺有本事的,这么快就把赵哥搞定了!”
啥意思啊?他没听明白。
宋佳运“搞定什么?”
小队长也不答话,嘴角带着一抹奸笑,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宋佳运满脸问号地环顾四周,才注意到周围的工人们都停了工作盯着他看,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有人还对他指指点点的,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正觉得纳闷,便瞧见阿德推着满满一车石灰走过来了。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宋佳运一眼,然后放下车把,拿起铁锨往搅拌机里铲石灰。
宋佳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配合着阿德的动作铲沙石。如此两相沉默着埋头铲了半晌,直到感觉没人再关注这边了。才低着身子清了清嗓,终于开口问道。
宋佳运“他们咋老看我呢?”
闻声,阿德忽然停下动作,扶着铲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把衣服撩起来,肚皮晾在外面,十分做作地朝脸上扇了扇风。
阿德“你不知道那事吗?”他手摸着鼻子,“赵哥那方面有点……”
阿德原本没想明说的,但是看着那端宋佳运皱着眉毛一脸费解的表情,以为自己的暗示还不够明显,便伸手比划了一下。
宋佳运盯着阿德弯曲的食指看了半晌,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阿德受不了了,不指望这傻瓜自己意会了。
阿德“赵哥是弯的!”
蛤?弯的?
一阵野风卷起沙尘灰土呼啸而过,宋佳运只感觉菊花一紧,凌乱在风中,像是被人用铜锣在耳边狠狠敲了一下,咣当一声。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被汗浸透的背心正黏在身上,被风一吹只感觉手脚发凉。低头再一看,自己胸前的两颗“红宝石”呼之欲出。那件背心是他在地摊十块钱买来的,布料特别薄,过一遍水就跟透视装似的。
再一联想刚才赵哥看他的眼神,在他屁股上拍的那两下,意味瞬间就变了。
他还傻乎乎的把胳膊伸过去让人家摸!
阿德“发什么呆?”阿德捅了一下宋佳运一下。
宋佳运这才回过神来,面若菜色。
经受这般打击,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宋佳运“……那……那我我现在该该怎么办?”
阿德“不知道。”阿德怜悯地看着他,“赵哥又盯着你看了。”
宋佳运只感觉一阵毛骨悚然。缓缓转动脖子,僵硬的关节吱呀一响,便瞧见赵哥正站在楼房跟前,眼神热烈。
大哥!我TM是直男啊!
宋佳运不由自主地捂住屁股,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像赵哥这种虎背熊腰的大汉,纹着两条花臂,还混过社会,保不准哪天他见色起意,趁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对自己用强。
不行,这工真的打不下去了。
要不然一会儿就去把工资结了,提桶跑路吧……
刚想到这里,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宋佳运被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扶着铁锨,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房东的电话。
房东“喂!小宋啊!”
宋佳运“……哎哎,叔叔好,有什么事吗?”
房东“麻烦你个事,退租的时候记得把卫生打扫一下,明天我要带人过来看房。”
宋佳运“退租?”宋佳运疑惑地说,“我没说过要退租啊?”
房子是他和女朋友楚楚一起租的。大学毕业后,他们一直没找着工作。眼瞧着那点生活费被花得马上就要灯枯油尽了,为了另寻出路,两人搬去了租金低廉的远郊。宋佳运在工地上打灰,楚楚在这边的别墅区售楼部当销售。
小日子虽然过得挺辛苦,但两人约好了等钱攒够了就去城区开一家奶茶店,也算未来可期。可退租又是怎么回事呀?
房东“怎么?”房东迟疑了一下,“楚楚没跟你说吗?昨天早上她就退租了,租金和押金我都给她转过去了。”
宋佳运只觉得脑子忽然“嗡”了一下,那边房东还等着他答话。
房东“小宋?”
宋佳运“……叔叔,您稍等一下,我给楚楚打个电话问问她。”
房东“这事闹得……我下家都找好了,你尽快啊,今天必须搬出去。”
挂了电话,宋佳运马上给楚楚打了过去。
宋佳运“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没打通,是忙音。他一连试了好几次,手机那头传来的都是一阵冰冷的女声机械音。
宋佳运信任女友的为人,也没把事情往严重的方向想。只是现在联系不上她,房东那边实在不好交代。没办法了,只能中午下工后回家看一眼了。
面馆的老板皱着眉毛,面馆老板“支付失败。”
宋佳运“啊?”宋佳运一看手机,上面显示着一行令人难堪的“您的银行卡余额不足,是否换卡支付”的字眼。
他换了张卡又扫了一次,还是没钱。
面馆老板“小伙子,你卡里没钱了!”老板一抬眉毛,瞪起一双眼睛看着他,带着一股凶恶的气息,差点没把“吃白食必死无疑”这七个字写在脸上。
宋佳运“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网不太好!用现金付吧!”
宋佳运十分尴尬地笑了笑,在钱包里翻了半天,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然后看见对面的老板冷哼一声,撸起袖子露出一双粗壮的手臂,拿起旁边的剁肉刀往案板上重重一拍。
面馆老板“先……先给您五块,剩下的用微信付!”宋佳运十分难堪地把那张纸钞递过去,在面馆老板凶恶的注视下,打开微信钱包,用剩下的零钱结清了饭钱。
逃一般的走出面馆。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那股难堪劲儿还没缓过来。宋佳运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他记得自己明明还剩了几千块钱呀……
绕过这条小巷,街面上就有一家银行。
宋佳运心跳得厉害,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顶着太阳一路跑过去,冒了一脑门汗,他也来不及休息,一把推开ATM室的大门。不足六平方的狭小空间热得跟蒸笼似的,统共就两个机器,前面还排着四个人。
冷静冷静,钱不会忽然无故蒸发的。宋佳运劝慰自己半天,焦虑的心情也没有平复过来。他排在一个大爷身后,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双腿无力,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前面的大爷对于ATM机的操作不太熟练,又特别提防旁边的人,用手挡着数字键盘慢吞吞地输密码。宋佳运呼吸着周围滚烫的空气,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一只蒸锅里的螃蟹,备受煎熬,急得根本站不住。
往旁边一看,通向柜台的栏门上了锁。现在是银行的午休时间,只有ATM机能用。
前面的大爷好不容易输完了密码,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抽出里面的纸钞一张一张地数。
宋佳运隔几秒钟就看一眼手机,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大爷总算是数完了钱,将它们放入了机器里。
听着点钞机滚动的声音,大爷忽然警惕地回头看向宋佳运。
宋佳运瞪着一双眼睛,正咬着嘴上的死皮,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脸被热得通红。身上穿着个便宜背心配大裤衩,脚底趿拉着一双满是灰尘的人字拖。
说实话,就他这副模样,任谁看都不像个正经小伙子。
大爷存好了钱,仍不忘表情戒备地盯着宋佳运,揣着手拿包终于走了。
宋佳运等大爷甫一离开ATM机,扑也似的冲上前。插入银行卡输了密码,等了一会儿,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行灼眼的零。
气血上涌,向头顶横冲。他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汗水沿着鬓角直直落下,划过脸颊痒得厉害。胡乱抹了一把,掏出另一张卡,插了半天也没插进去。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哆嗦得厉害,深吸一口气,重新对准卡槽将卡推了进去。
余额后面跟着的数字依然是零。
两张银行卡都没钱了。
宋佳运与楚楚的租屋在一座破敝的小楼里。
这座小楼建在八十年代,原本是附近钢铁厂的工人家属楼。后来钢铁厂倒闭了,这片的人烟气息渐渐也淡了。
宋佳运一口气跑了五层楼。冲出楼梯口的瞬间,头顶的声控灯猛地一跳,昏黄的光线顿时照亮了四周的黑暗。他累得要命,先是俯下身子用手撑着膝盖,站在租屋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然后才看见,走廊两侧被人堆了好几个垃圾袋。鼓鼓囊囊的,整齐排在一起,靠着后面墙皮剥落的肮脏墙面。
其中一袋垃圾上正坐着一只掉了一个眼睛的泰迪熊,乍一看有些眼熟。
宋佳运盯着它思量了半晌,才认出来这好像是第一次约会时他送给楚楚的礼物。再抬头一看,便瞧见租屋掉了漆的防盗铁门正向外大开着,里面的门也没锁,只是被人虚掩了起来。
他直愣愣地看着那扇门。
走廊里安静得吓人,宋佳运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与心脏在胸腔里的鼓动,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然后缓缓直起身子,一步深一步浅地走近,抬手在门前停顿了一会。声控灯灭掉的瞬间,他咬着牙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六十平出头的小套间,往日里整洁温馨的空间此时变得一片凌乱。抽屉与柜门都是敞着的,满地都是散乱的物件。
宋佳运冲进去,门边的矮柜里只躺着他的两双鞋。
卧室也是乱糟糟的,楚楚的衣服都不见了。卫生间的牙刷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把。她甚至拿走了那盆养在窗台的绿萝,宋佳运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看到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最后他冲进了那间站两个人都很拥挤的狭小厨房,案台上放着一盘他们昨天吃剩的炒青菜。
昨晚宋佳运和楚楚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他手捧着饭碗,笑眯眯地告诉她自己再过两天就能拿到第一笔工资了。
宋佳运“我们会越变越好的!”他嘴里塞满了饭,口齿不清地对楚楚说。
听了这话的楚楚是什么反应呢?宋佳运靠着门框慢慢蹲在地上,捂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来。
——自己当时好像只顾着扒饭,也没注意对面人的表情。
原来如此。
什么退租啊,银行卡啊,他都能联系起来了。
想到这里,宋佳运浑身忽然卸了力,瘫软着坐在地上。眼眶一热,脚下的水泥地忽然变模糊了。然后眼泪就重重砸了下来,洇入地面化成了两个深色的点。
宋佳运,你为什么总能把人生过得像一泡狗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