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桦天亮时分回到千机阁,钻进被窝补了个眠醒来时已然是晌午,肚中饥肠辘辘,正欲去厨房觅点吃食,聊生那厮踹门进来。
“兄台,小弟的门要被你踹坏了。”
聊生却不顾淑华挪揶,搂着舒桦肩膀道:“昨个儿就该回来了,又去哪里野了,呦,这身上香的,莫不是偷喝花酒去了。”
这一提倒让舒桦心头拂过那一抹红烛倩影,一阵失神,想着不知乔美人今个儿醒来不见了夫君会不会又要梨花带雨了。
聊生推了一把她道:“想什么呢?”
舒桦道:“你成天没事干往我这跑什么?烦不烦?”
说着便起身洗脸,聊生道:“你快些洗呀,公子唤你过去呢。”
舒桦一愣,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聊生话音刚落,舒桦就没了人影。
不是舒桦狗腿,是她着实怕了这位祖宗。
这位爷常年一张面具,且面具凭着喜好随便换,她见过他带过的面具不下千种,从十二生肖到宫廷仕女到王八罗刹。按此风格该是一位跳脱欢跃的少年郎,但是为人阴狠叵测,动辄杀人越货,真真是披着王八皮的狼。其武功深不可测,她曾亲眼见他弹指间取百人性命,就她所知,当今武林这样厉害的人物再没用第二个。
笃笃笃,舒桦敲门,半晌门内才听见传唤。
公子珑一袭白衣,十分风流,头上顶着一副新嫁娘面具,红唇白肌。玉手一双吧弄手上折扇,画面十分诱人。
“公子,奢家十六名影卫已毙命,悬赏金2000,扣除千机阁的分红,属下共得1500。”
舒桦心中唾骂万恶的剥削者,脸上却笑得分外殷勤。
公子珑敲了敲扇子,思索片刻道:“少了……我该多给你些安家费!”
舒桦双膝跪地道:“桦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公子珑道:“你给自己定了门亲都不同我报备报备,桦,你当千机阁是什么地方?”
舒桦道:“公子,桦无心结亲,只是阴差阳错地闹了个闹剧,现在与那姑娘无半分瓜葛。”
舒桦头上冷汗直冒,千机阁的契人不可有妻室,人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她这些年没少见私通而丧命的阁中人。
公子起身,沉吟道:“真是如此?桦这般害怕,可是觉得本公子不近人情?”
“不敢。”
“唉,你抖什么?看来珑确然是不近人情了。那么,桦就继续做乔家的女婿吧,顺便……将乔家传了三代的宝贝血如意借来让珑观赏观赏,可好?”
舒桦冷汗低在地板上,这分明是叫她将功补过拿了血如意谢罪,上了趟街就遇到这等无妄之灾,舒桦心中着实委屈。
“桦不愿意么?那本公子便亲自去拿吧。”
舒桦忙道:“我去,我去,属下与乔姑娘交情甚好,定将血如意为公子取来。”
舒桦出此下策实在是因为公子珑拿人东西从来强取,非但强取,还会斩草除根,美其名曰:防着贼惦记。
舒桦进了乔府大门,已经是黄昏了。
乔小姐端坐在太师椅上,两侧仆人手持木杖,阵势骇人。
乔小姐轻飘飘飘出一句:“夫君这是去哪了?”
“砰”地一声,两旁仆人木棍击地。
舒桦腿肚子一抖,心道:妈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开堂问审呢。
“娘……娘子这是作甚?”舒桦磕磕巴巴地道。
乔小姐冷哼一声,道:“夫君还记得回来!”
舒桦道:“记得,自然记得,有娘子的地方就是温柔乡,我怎能不要温柔乡?”
乔小姐道:“那今日为妻就帮夫君长长记性,免得下次夫君又记不得回家的路。来人,家法伺候。”
两个仆役拿长棍将她钳制在地,两个婆子在舒桦面前摆下一块面板,板上一排排数着牙签。
舒桦眼皮抽了抽,苦着脸道:“能不能跪个搓衣板?这牙签板忒狠了些。”
乔小姐道:“上搓衣板。”
两婆子又拿来了搓衣板,乔小姐道:“夫君你且看着,这次允了你跪搓衣板,下次便是这牙签板,再下次,妾身可就把牙签换成钉子了。”
于是乎,舒桦便从傍晚跪到夜晚,树间的鸟呱噪了几声,门外的梆子敲了几更,终于妈子带来乔小姐的特赦令。
舒桦两腿打颤地回到卧房,乔小姐正对镜梳妆。
舒桦自然没好脾气理会她,兀自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发呆。
乔小姐起身推了推她,道:“洗簌去,别脏了被褥。”
舒桦看着乔小姐如画眉目,不禁感叹最毒妇人心。素来能罚她的只有珑,今日在外头受了这委屈,心中怒意更盛,便道:“你嫌我脏又何苦招我做了上门女婿?”
乔小姐斜睨着舒桦不言语,半晌冷笑道:“你既然当我是妻,又怎会在新婚夜扔我一人离去,此番回来又是为甚?”、
舒桦撇撇嘴道:“我是有急事……”
乔小姐道:“再急比成婚还急么?”
舒桦噤了声,她要在乔府找血如意便要先得了乔梦得的欢喜。遂不情愿地道:“那我日后再不这般混蛋了,你莫生气,我也不同你扯谎了, 昨夜离去我确然不欢喜这门亲事,可今日既回来了,便是认了这门亲,你便是我舒桦的人。”
自古女人遇见男人便要心软,遇见舒桦这种里子是个女人的假男人更要心软了。
乔小姐真心软假心软不知道,但确然双目泪光盈盈我见犹怜。
乔小姐道:“既然你有悔改的心,我只愿你日后同我好生过日子。”
是夜,夜深月影沉沉。
舒桦白日累过头了,竟微微打起了鼾。她对乔梦得并未设防,故竟未发觉她的娇妻夜半起了床,卸了妆,换上一身锦白华服,分明一个美姿容的少年郎。
少年郎出了房门,至晓方归。
舒桦在梦中打了个冷颤,翻个身摸了摸身畔,竟不见娇妻。
“乔小姐?乔小姐?”舒桦睡眼朦胧地叫了几声。
乔小姐从屏风后出来,一身淡粉中衣,长发未及束起,雌雄莫辨,惊艳绝伦,好似月夜画中走来的仙子。
舒桦看痴了去,突然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乔小姐笑道:“夫君晚间方见过妾身。”
舒桦睡眼朦胧地转了个身给乔梦得让出床铺,半晌自顾自地失神道:“不是的,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我常做一个梦,梦里那人与你似乎有三分相似,只是他是个男子,我好像叫他……苏……苏什么……”
东方既白,乔小姐明亮的眸子在黎明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