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

凌晨，舒桦便悄悄离开。

她素来习惯了一个人，而今没有朋友，没有上司，真真是极其洒脱的自由身了。

可是，犹豫了四五日，都不愿意离开泸州地界。

这四五日，夜夜笛声响起，珑在传唤她。

这夜，借宿海边的一处树林，身边生着篝火。

乔梦得从树林中走来，坐在她身侧。

“离开千机阁是要付出代价的。”乔梦得说。

舒桦冷笑：“贱命一条，要就拿去别啰嗦。”

乔梦得叹了口气道：“你这么生气，连着十年的情分都不要了？”

舒桦道：“老鼠哪懂得什么情分。”

乔梦得道：“那话……是说予聊生听的，不问问我为什么么？”

舒桦怒道：“您是公子珑，我素来只有听命的份，问什么？你喜欢一会儿男人一会女人换着玩，玩都玩过了，您还逼着我向您问个为什么？您不觉得无聊，我还觉得无聊呢！”

说着从怀中拿出血如意扔给乔梦得道：“任务完成了，物归原主乔小姐。”

乔梦得看着手中的血如意目光明明灭灭。

良久，他说：“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旧友不在了，血如意可以带我找到让他复生的办法。我想让你插手这件事，却不想让你知道是我在做这件事……珑是高高在上的千机阁主人，不是一个娈童。”

舒桦心中恻隐，她对乔梦得本就倾心，乔梦得隐瞒身份为的是瞒掉乔小姐不光彩的身份，这般想乔梦得也值得体谅。

舒桦问：“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灭了乔家？”

乔梦得叹气道：“你以为乔家只是一个商户？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乔家，如果让人知道乔家和千机阁的关联，千机阁就不再有秘密。如果不是三天前我被人迷晕丢给你，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舒桦道：“聊生不早知道么？难怪他一直话里有话，我就一全世界骗者的傻蛋。”

乔梦得道：“你不也骗了我们许多年你的女儿身么？”

舒桦一时语塞。

乔梦得靠近她道：“我们这次扯平了好不好？”

舒桦看着乔梦得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跟前忽闪忽闪，甚至可以闻到乔梦得身上温暖的清香。

她慌乱地摆摆手道：“你是大老板给我银子花的，我哪里敢对你不满。”

乔梦得一思量，道：“也是。”

舒桦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看见乔梦得调笑的模样红了脸，只是第一次见不带着面具的珑，一颦一笑都让她心跳加速，她不曾见过男装的乔梦得，但下意识地觉得乔梦得早该这个样子。

乔梦得拿出了个小算盘扒拉道：“你伤了我二十三个暗卫，医药费和这段时间的误工费，总共欠我九千两银子。”

舒桦怒道：“你怎么这么抠搜！乔小姐对我可大度了！”

乔梦得恍然道：“哦，对了，这段时间你在我家吃穿用度加进去算下来再加三千两。”

舒桦苦者脸道：“早知道我不该对你报什么希望，本性难移。”

乔梦得笑眯眯地靠在舒桦肩头继续算着。舒桦斜睨着他笑得眉目温柔。

“那日把我扔到破庙的人你见着了么？”乔梦得突然问。

舒桦突然忆起那张脸，却又因不确定他的身份，便摇摇头。

乔梦得目光放得遥远，他说：“我好像看见了故人。”随即，闭上眼睛，红了眼眶，良久说出一句：“欠债难偿竟是这样的心情。”

舒桦听着乔梦得清浅的呼吸在耳边响起，她的心也渐渐安宁。

她同这个人一起长大，珑对她意味着什么？兄长？朋友？喜欢的人？主子？

或然都有吧。十年来，她习惯了他不咸不淡的关心，习惯了他时而安静可爱的亲近，时而不怒而威的气势，时而不可理喻的任性，她无条件地包容着，甚至心中那偷偷欢喜，比起聊生可以互相插科打诨取闹，珑是她安安静静放在心头的亲人，不能亲近亵玩，却又不曾远离疏远，就这般放在心头，故作不经意地关心着他的悲喜冷暖。是喜欢么？莫若说是一种骨子里便带着的纵容。天生的，她这样的人为他这样的人无限爱护纵容。

他说去，那便去吧。她孤身一人，却想着给他一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