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II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镜头。”杰伊躺在摇椅上指点江山，约瑟夫从成山的设备中找到了他所说的三个。
“就这三个要拿去保修是吗？”
“闪光灯坏了直接丢了，然后再去店里买个灰色幕布。”
“好的。”约瑟夫听从杰伊的指示，把手上的设备装进袋子里。
“抱歉啊，平时这些活都应该是让伊索做的。”杰伊懒洋洋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约瑟夫一直很不满伊索对杰伊百依百顺的态度，随时随地都笑脸相迎，像是在为之前的过节道歉一样；但这又不是他的错，而杰伊也居然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使唤。
“伊索是您的儿子和经理，不是您跑腿的。”约瑟夫坐到了导师的身边。
“他也只能为我做这些了。当初非要去画画......明明摄影和我学得好好的，你看过他拍的吗？”
约瑟夫摇摇头。
杰伊从椅子上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书架旁边，拿出一本装饰华丽的精装书。他一边说一边翻开：“我特地做出来的，你看看，那时候多有才气啊。”
约瑟夫凑过去看，不得不说伊索确实是天生吃艺术饭的，这大概也是杰伊收养他的原因。他原以为伊索只会画画，却没想到十几岁时的摄影功底也了得。他看着那些照片，流露出了那个年龄不该有的镜头理解和技巧，还带着独特的灵气；无法形容，却让人觉得是自己的话拍不出来。
“如果他现在走这条路，估计都没我俩什么的事了。”杰伊这么摇摇头合上了相册。
哪怕这可能是个事实，但约瑟夫依旧觉得杰伊这样的评价不妥，却也不明说。只是轻轻问道：“老师，关于我个人展出的事......”
“怎么了？你觉得你已经有这个能力了？”杰伊一听到这个话题就提高了一个音量。
师从杰伊前自己好歹算一个自由个人摄影师，约瑟夫有些无法忍受杰伊居高临下的语气：“我相信我能做好，是时候了。”
杰伊摇摇头：“成为首屈一指的......你还差得远。”
“我并不是要一鸣惊人，老师，我只是需要这样的机会磨练我自己......”
“你以为这是磨练你自己？！”杰伊大喝一声，“你以为外面的人看得是你？不，是杰伊·卡尔的徒弟，如果你没有达到顶尖的高度，丢的就是我的脸。
“显然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我对你就像亲儿子一样，不是为了让你磨练，而是直冲云霄。”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我好，老师，还是因为你害怕了？”
杰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颤抖地看着约瑟夫。
“你老了，而我在变强。你害怕我一旦出手就会夺走你的位置，所以你一直在打压我的自信心，就是为了保住你的'王位'。”
“你......”杰伊显然被气得不轻，却又像被说中一般无力反驳，只能跌坐在扶手椅上，半躺着深呼吸。
约瑟夫起初没有觉得不对劲，直到杰伊的呼吸声变得沙哑，他猛地回头，发现老师痛苦地摁着自己胸口。杰伊的心脏病又犯了，但平时都是伊索在管，这种情况他是第一次遇见。他慌乱地冲到杰伊旁边，看着杰伊艰难地指着桌上的瓶子。
“药，是吗？”约瑟夫伸手去拿药瓶，在焦急地倒出药片后，看了一眼已经病危的恩师，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后又把药片放至杰伊的嘴边。
“我听见了响动，发生什么了吗？”但约瑟夫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传来，伊索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争吵赶来查看，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约瑟夫看着错愕的伊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担心恋人会误会，毕竟那是对方的父亲。
“老师，老师他......”约瑟夫手足无措地环顾四周，扶了扶额。
“吃过药了吗？”伊索却看起来相当冷静。
“吃过了，但看起来并没有好。”约瑟夫愣了一秒钟，随即推开伊索向大厅跑去，“我去叫救护车。”
他焦急地飞奔至电话机前，用颤抖的手摁下了几个号码按键；当他要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却听到了一串忙音。他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把电话按掉的伊索：“......伊索？”
伊索的眼神冷静得可以冰封一切：“这是个机会。”
“什么？”
“那个预言，约瑟夫。”伊索凑近，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有些迷茫的双眼，“那个女人所说的，我明白了，那就是个预言。”
“......什么预言？”约瑟夫自然明白，却无法说出口。
“‘旧王已死，新王万岁’；你还不懂吗？只有这么做......”
“伊索，他是你的父亲。”
“正因如此，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约瑟夫。”伊索握住约瑟夫的手，“只有摆脱了他，你才有，不，我们才会幸福。
“难道你想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吗？”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但约瑟夫始终在纠结，良知似乎不允许让他这么看着冷眼旁观，却又不是真心的。
杰伊死了对谁都好，他们都很明白这一点。
伊索拉过约瑟夫的手，牵着他走回书房。看到已经快断气的父亲，伊索露出不寒而栗的微笑。他走上前去，直视着杰伊：“您怎么了，父亲？”
杰伊睁大着眼睛抓住伊索的手臂，似乎在求救。
“药瓶是吗？”伊索倒出一粒药片，笑得更开心了，“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父亲？这只是维生素而已啊，救心药在我这里，您不记得了吗？”
他一把拍开了杰伊的手：“'细节上的失误可以致命'，这不是您教导我的吗？所以你才觉得我永远成不了大器。”
“所以你才觉得，约瑟夫更适合做你的儿子，而我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我恨透了你。
“但你应该不会想到吧？我和约瑟夫在一起了。
“我们是那么相爱......你的遗产，你的财富，所有你不想留给我的，最后都会回到我的手里。”
杰伊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口吐白沫。
“你在惊讶吗？我等的就是这一天，让你惊讶地看着你亲爱的养子和得意的徒弟笑着目送你的死去，然后夺走你的财产，你的名誉......不——那早就该是我们的。”伊索摁住杰伊挣扎着的身板。
“好好安享退休生活吧，父亲。不用害怕，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他握住了杰伊的手，安抚地拍拍他，眼里的怒火慢慢消退。
当杰伊咽了气，不再动弹后，他直起身，回过头，以一种冷酷到极点的眼神看向约瑟夫，慢悠悠地说道：“对外交给我就好，我会安排的。”
“......好。”
约瑟夫这么直直地看着伊索走到自己跟前，含情脉脉地说道：“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
“当然。”约瑟夫的内心似乎有什么在崩塌，只能机械地回应着。
“我一直都相信你——现在属于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临了。”伊索笑着拥抱住了约瑟夫。
“是的。”约瑟夫僵硬地回以一个微笑，木木地抚着伊索的背。
他怔怔地看着远处杰伊的尸体，像一个孤苦伶仃的国王死于疯癫，全无昨日的光辉。
“你看上去并不开心，是有什么事吗？”
约瑟夫从伊索的眼神中读出了威胁和危险，只能故作放松地笑着搂住伊索的腰：“没事。我只是在惊叹——”他凑到伊索的耳边，“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伊索似乎有些害羞地别过头去：“只要是为你，这就是值得的。”
他的手攀上约瑟夫的侧脸，轻轻耳语着：
“To the King. Hail Macbe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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