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家村

陆家村是坐落于仲国北城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百十户人家世世代代生活在山脚下，都以种田为生。

因着这里山多地少，每家每户分到的地也不多，要想吃饱饭还得做点别的营生才行。

比如说上山打柴卖了换些米面粮油来，又或者是有把子力气的男子偶尔结伴儿去山脚处打几只野鸡兔子什么的小野物，可以多卖些个铜板攒起来，留着娶个媳妇好过日子。

但是，山顶上到底什么样儿，却是没有人知道的。

这山太高，林又太深，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所以祖祖辈辈也就待在这山脚下过着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日子。

陆家村本就是个小村庄，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二十多里地。

平日里女子甚少出门，除非是村长家的牛车进城，她们偶尔会跟着去一次。

而男人们就不同了，他们走路快，步子又大，三五成群地约着用不上一个时辰也就走到了，平日里去镇上卖个柴、买个家伙事儿什么的，一来一回也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这一日傍晚，家家户户的烟囱刚冒起烟来，陆二郎家就又传来刘氏的打骂声，村里人却早已习以为常。

“你这个赔钱货，这点子小事儿都做不好，我生你作甚？还不如养头猪来的实在！”

刘氏叉着腰站在门口，怒目圆视，瞪着着面前那个还不满五岁的女娃娃。

瘦瘦小小的孩子站在那里还没有立在一旁的笤帚高，身穿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破袄，一条并不合身，裤腿挽了又挽的破烂棉裤，脚上是一双不知哪里捡来的草鞋，露着几根脚趾在外面，冻得通红。

小人儿正双手提着半桶水，晃晃悠悠地往灶房门口的那口破水缸走去，好不容易才将水提到水缸边，又用一个破了个口的瓢，一瓢一瓢的往水缸里舀。

看着她那“磨磨蹭蹭”舀水的动作，刘氏气狠狠地咬着牙又过去踹了她一脚，一把拎起那半桶水倒进了水缸里，将水桶甩在脚边。

小人儿被她踢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到地上，好在被一旁的草垛挡住，才没摔伤。

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打骂般，小人儿一声都没有哭，只是随意地揉了揉胳膊，咬着唇捡起被刘氏扔在地上的水桶，又出了家门。

家里的饭都是七岁的大丫在做，这打水和捡柴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才五岁大的二丫身上。

陆家二丫常年吃不饱饭，这五岁的娃娃长得就跟旁人家三岁多的一般大，瘦小的身子上没有那二两肉。

倒是这小模样儿十分好看，一双水葡萄似的大眼睛镶嵌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只看着就是个美人坯子。

真真是一点儿也不像窝瓜脸的陆二郎，也不像鞋拔子脸的刘氏。

陆二郎坐在门口点上一支旱烟，啧啧地吸了两口，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仿佛瞧不见般，任由刘氏打那个瘦小的孩子。

要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可怜。

陆二郎过去虽不争气，可刘氏嫁过来时，也算是没受什么委屈。

陆二郎性子懦弱，对刚娶的媳妇言听计从。

他们刚成婚时还是与林老太太一家住在一起，直到刘氏头胎生下一个不值钱的女娃，婆婆林氏才拉下脸来开口提了分家。

因着陆二郎一家三口从村口被分到了村子最里头——那靠近山脚下的一处破败院子里，刘氏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抱着女儿抹着眼泪发誓不再与林老太太一家来往。

刘氏能干，又是个勤快利落的，这破落院子被她一拾掇，倒也有了几分味道。

陆二郎只顾得看着自家媳妇傻笑，觉得自己娘爹虽说偏心老大和老三了些，却好歹给他寻了一个好媳妇。

大女儿一岁多的时候，刘氏又有了身孕，喜得二人跟捡到了金子似的，直说这定是个儿儿，要起名叫陆金。

这名字听起来虽说俗气了些，可也是陆二郎夫妻的期盼。

为此，陆二郎也愈发的能干了，什么活都不让刘氏做，只管让她好好养着肚子里的儿子。

那日夜里陆二郎去地里浇水，挺着个大肚子的刘氏安顿好了大女儿，便去地里给陆二郎送饭。

谁知这人是大着肚子去的，回来的时候慌慌张张，满身血污，怀里还抱了一个小娃娃，让人吃惊不已。

这大半夜的，连个稳婆都没有，也不知她是在哪里生下的孩子，想来也是不容易。

总之第二日早晨陆二郎回来时，母子二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看着刘氏怀里那个粉嫩嫩的小娃娃时，陆二郎喜得差点儿蹦起来，瞬间觉得自己要扬眉吐气了。

这孩子长得可真俊，比大丫生下来时好看多了，一瞧就是个有福气的大胖小子。

可谁知打开襁褓后，看着孩子双腿间差点儿让陆二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这么过去了。

为此，陆二郎与刘氏的关系再不复从前，村里也开始传言说刘氏是个只会生女娃儿的，没什么用也没福气，这是要让陆二郎断了根儿了……

这些难听的话自然瞒不过陆二郎的耳朵，心中本就对刘氏产生了芥蒂的陆二郎更是差点儿将她给休了，直接赶回娘家去。

刘氏抱着陆二郎好说歹说，哭着求了许久，才使得自己留了下来，却也没再见过自家男人一个好脸儿。

自此，家中的活计陆二郎再也不碰，养孩子、种地和家里家外的活儿全都落在了刘氏身上。

久而久之，这刘氏就将怨气都撒在了二丫身上，稍有不顺，动辄便是对着二丫一顿拳打脚踢。

就连吃饭，陆二丫也都是捡着他们一家三口子剩下的吃，若是剩的多些，她就能多吃一口。

若是剩的少了，或是不剩什么，陆二丫就只能喝口破缸里的凉水垫肚子，至于剩多剩少，就要看陆二郎的心情了。

有时候陆二丫饿的奄奄一息，陆大丫就会趁着娘爹不在的时候，偷偷给她煮一大碗米汤灌下去，就这样不死不活地长到了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