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丫抽出灶膛里的木头插进灰里,给刘氏盛了洗脚水后,还给陆金也剩了些。
“你也用热水洗洗脚,夜里暖和。”
陆大丫偷偷地在陆金耳边说道,眼瞅着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陆大丫便进了堂屋,没再出来。
陆金从柴堆里扒拉出来一个破了口的小木盆,这是她出去拾柴的时候捡的,怕被娘亲发现给她扔灶膛里烧了,她便寻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这个秘密陆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陆大丫却是知道的,否则只陆金稚嫩的心智,要如何瞒得过刘氏去。
将锅里剩的热水舀了出来,陆金坐在柴堆上,脱下自己那双满是破洞的草鞋,将冻得通红的小脚放了进去。
水的温热让小人儿舒服得喟叹出声,今天是她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呢!
坐上了饭桌吃饭,还喝了满满一大碗米汤,真好!
小人儿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月亮被云层遮住,欲露还羞,些微的亮光照在不大的院子里,隐隐能看出院中的摆设。
陆金扁了扁嘴巴,不舍得将脚丫从小木盆里抽出来,翘到还有火星子的灶口处,等着热气将脚上的水珠烤干。
不知是谁家的狗在夜里吠了两声,缩在柴堆里的陆金小身子缩了缩,却是没有惊醒。
天微凉时,陆大丫蹑手蹑脚地进了灶房,正睡得香熟的陆金腾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眼睛,无辜地看向陆大丫。
“醒了?”
陆大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她本是不想吵醒陆金,想让她再多睡一会儿的。不想这孩子惊醒的很,听见一点儿动静就坐了起来。
“唔……姐姐要做饭了吗?”
陆金捂着小嘴儿打了个哈欠,起身就要去帮陆大丫烧火。
“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去打水,免得娘亲起了要打你的。”
陆大丫按住陆金的小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陆金也有许多活儿要做,她年岁小,做的慢,若是娘亲醒来见水缸里水没打满的话,怕是又要数落二丫一顿。
陆金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跑,身后还传来陆大丫压着嗓子的叮嘱声:“天黑,慢些跑,小心摔着……”
陆金抱着冰凉的水桶从村西头来到村中的水井边,这会子大部分人家都还未起身,水井旁并无别人。
小小的人儿便只能自己从井里打水,冻了一整夜的绳子冰凉刺骨,勒到小人儿细细的手腕上,显得极其的粗。
就这样半桶半桶的往家提水,终于在刘氏起床前,小人儿将那破旧的水缸装满了水。
刘氏出门时看了一眼水缸里的水,顿了一下却没有吭声。
陆金缩在灶房里竖着耳朵听着,没有听见娘亲的叫骂声,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
姐姐说的没错,只要有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在,娘亲就不会再打人了。
一想到自己再也不用挨打,陆金那张娇嫩的小脸上就挂满了笑容。
早饭的时候陆金抱着陆大丫盛好的汤来到饭桌旁,见刘氏连看都未看她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蹭到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嘬起汤来,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出。
许是因着刘氏肚子里的孩子,这两日陆二郎十分殷勤,地里的活儿都揽了去,村里的人瞧见这样子的陆二郎都惊愕不已。
就连不与陆二郎家来往的林老太太都听说了自家二儿子改头换面的消息了,与陆老头商量一番,最后派了陆大郎去村里打听打听。
得知是刘氏又有了身孕,林老太太也长长地吁了口气,自家这个二儿子性子虽说懦弱了些,这几年也还算是硬气,并没让那个刘氏好过。如今既是刘氏又有了,她也只希望陆二郎能够有个后,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家里的活有陆大丫和陆金操持着,地里的活儿又都是陆二郎在干,刘氏这猛得闲了下来,觉得日子也没那么糟糕。
这五年来的怨气忽然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刘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陆金早上喝了一碗米汤后,便抱着绳子出了门。
昨儿夜里天冷,烧的柴多了些,她今日得多捡些。
山顶上的密林太过幽深,谁都不敢上去,听老人们说,之前有年轻男子曾进去过,却是再也没有出来。
所以历年来,村里人也都是在山脚些捡些木柴,有把子力气的男人大着胆子三五成群地在外围抓些个猎物。
陆金小小的身子更是不敢靠近山林,也只敢跟着人群在远处捡上几把细小的木柴。
“二丫又来捡柴了?”
村里的女人们看见小小的陆金跑过来,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嗯。”
陆金红着脸应了一声,便跟在她们后面捡些个小的。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要挑水捡柴,也亏得那刘氏舍得。”年长的女人们小声感叹着命运的不公,却又无可奈何。
“可不是,我家那个比二丫还要大上一岁,却是连个衣裳也不帮他爹洗,唉!”
“哪里能一样呢!”
……
几人压低着的声音偶尔会传到陆金耳朵里,可她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管抿着唇捡自己的柴。
太阳缓缓升起,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陆金被冻得通红的小手,以及被枯树枝刮得满是血痕的脚丫也跟着热乎了起来。
她家距山脚下算不得远,所以小人儿决定先将柴送回去一趟,然后赶在午饭时,再捡一趟。
旁人家的孩子这会子也都吃过早饭跑出来玩了,看见被柴火压得瞧不见脑袋的陆金,都在那里顽皮地喊着:“二丫二丫,生来没娘,爹爹不喜,夜里没床……”
陆金抿着唇没有吭声,连看都不看他们,任由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围着唱。
她觉得自己虽不如旁的孩子那般幸福,却好在也能上桌吃饭了,说不定弟弟出生后,爹爹便会为她和姐姐再搭一间茅草屋呢!
到时候有了地方住,夜里不再有老鼠啃脚趾,她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