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白教堂大主教染辞·翼在舞会当晚，被骑士团团长凌霄·仪以干涉骑士团执公之名逮捕。

凌霄说到做到，依法处置，可他没想到的是，染辞的罪名上升成了谋害王室，目前被没收魔法石关押在议法院的监狱里待审。

女王也是勃然大怒，因为好不容易才与她和好的第三王子卡亚利·克莱修斯目前仍处在昏迷不醒当中。

鉴于凌霄与染辞之间有私情，女王要求骑士团不得参与有关这次案件的审判。

白教堂一时之间也从神圣的地方变成了污秽之地，敬仰王室的民众们义愤填膺，恨不得把白教堂拆了。之后的每一天，他们都把白教堂围得水泄不通，要求白教堂为他们的大主教谋害王室的行为做个解释。

因为不能对民众动粗，凌霄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团员把白教堂保护起来，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面色难看的索西斯和心情低落的修女姐妹玛雅和玛娅，还有那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们，他们哇哇大哭，几个人哄不过来，就差陪着他们一起哭了。

索西斯看见凌霄后干脆不哄孩子了，直接朝凌霄走过来，道:“团长大人，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我们的大主教会被冠上谋害王室的罪名吗？”

凌霄戴着白手套的手攥紧拳头，追溯源头，还是凌霄自己把染辞交出去的。但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要说染辞谋害王室，别人也许会信，凌霄是绝对不信的。

凌霄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是我……”

索西斯又道:“我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只想问，这件事是真的吗？染辞……意图谋害卡亚利？”

凌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索西斯尽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暴戾，可那个自己从小就视为弟弟的人现在正被关押在监狱里，如若罪名成立，最坏的结果就是死罪。

索西斯无法接受，他想见一面染辞，听染辞亲口说。

法律上染辞唯一的亲人是暗星·翼，也是唯一能去探望染辞的人。今天一早，暗星就申请了许可去探望染辞，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白教堂的后门打开，暗星走了进来，他本来就比凌霄他们大很多，只是容貌很年轻，一直看不出来岁月在他身上的痕迹。现今染辞出事，他看起来沧桑了不少。

索西斯一看见他进来就迎了过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暗星，染辞怎么说？”

在特级监狱昏暗的光线下，那个原本耀眼的少年不再耀眼，隔着一道道魔法形成的栏杆，暗星能看见自己的孩子坐在里面，垂着眼帘。

暗星强打起精神，像平时见到染辞一样微笑道:“小染，老师来看你了哦，过来和老师说说话吧，我们只有一个小时。”

染辞坐在原位一动不动，暗星再也笑不出来了，染辞撇过头看着他，语气无比平淡:“是我做的哦，老师。”

暗星惊讶地看着他:“唉？”

染辞走到了栏杆边，继续道:“没有人诬陷我，罪名成立已经是定局，老师不用再去为我求情了，您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以后我不在老师的身边了，老师就当我像之前那三年一样消失了吧。”

暗星此刻什么也不顾了，直接伸手一巴掌打在了染辞的脸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记得有这么教过你！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为什么非要承认？”

染辞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果然老师还是很温柔啊，这一巴掌看着凶狠，实则一点也不疼。

暗星也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见染辞不说话，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承认，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你是我的孩子，我相信你。”

暗星叹息道，以为吓到染辞了，安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要害怕，你看，那里有个小窗户，你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看星星。”

染辞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从小到大，染辞什么时候在人前哭过？暗星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慌乱地想给他擦眼泪，染辞却别扭地别开了脸，自己用衣袖抹了把脸，把眼泪擦干。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染辞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染辞把眼泪憋了回去，恢复平静道:“谢谢你，老师。”

暗星松了一口气，听见染辞问:“老师，教堂怎么样了？是不是遭到抨击了？”

暗星还在想要不要说谎让染辞安心，可染辞总是料事如神:“不要骗我，根据以往的事件，大主教被定罪，教堂不会好到哪里去。”

暗星点头道:“没错，民众现在要求教堂给他们一个说法，正在围教堂。”

染辞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果然是这样啊……老师，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暗星:“可以，你说吧。”

染辞露出了一个笑容:“请老师让教会联名上书给女王，要求把我的审判提前，这样一来，民众就会被审判转移注意力，不再去围教堂，还教堂一个安宁。”

暗星当即否决:“不行！现在卡亚利王子还没醒来，提前开庭，你的罪名很有可能直接成立！”

“可是老师你刚刚还说可以的……”

“视情况而定！”

染辞来软的不行，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既然老师不肯帮我，那我就只好直接跟守卫说我要认罪了，老师你说哪个罪名成立得快一点？”

暗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条花狐狸算计。

一个小时过得很快，临走之际，染辞叫住了暗星，道:“老师，在帮我带句话给某个冷美人。”

花狐狸与冷美人那四年在斯库学院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暗星作为院长，知道那是谁。

“告诉那个冷美人，我被定罪的事与他无关，不要乱给自己戴帽子。”

听见染辞让暗星带给自己的话，凌霄的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瞳孔却微微缩小。

要是染辞现在在他面前的话，凌霄肯定会回一句:“你少自恋了”。

可是，染辞现在不在这里，所以凌霄的话也无人能倾听。

索西斯头痛道:“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之前三年里几乎没在教会里工作过，成天在外跑，每隔几天才回来一次，最后一次回来直接被女王提升为了大主教，真令人搞不懂。”

凌霄一听，觉得这事不正常。他之前以为染辞一直在教堂里低调工作，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所以那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凌霄，也许这一次的事件，也在染辞的预料之中。

凌霄想找索西斯再问问，可索西斯已经去找修女和神父按照染辞的要求去写联名状了。

凌霄看向了暗星，暗星这几年也没有染辞的消息，应该是不知道什么。

暗星对上凌霄的视线，微微一笑:“凌霄，要不要久违地去教堂主殿，给小染祈祷一下？”

放在染辞出事前，这个时候的教堂的一排排位置都会坐满了人，如今偌大的教堂空荡荡的，凌霄和暗星的脚步声在主殿里回响，感觉一切都很空。

彩绘玻璃下，巨大的十字架前，暗星闭上了眼睛。

明明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可却看着只比凌霄大了一点点，如今自己养大的孩子，即使不是亲生的，也给暗星的黑发里添了几根银丝。

暗星的睫毛微微颤抖:“神啊，愿您保佑我的孩子不受伤害，终有一天回到我的身边……”

凌霄想，如果自己的父亲爱着自己的话，应该也会像暗星对染辞一样，对自己好吧。可自从被接回仪家本家后，在仪家对自己好的人，只有凌羽和仪管家。

暗星睁开眼睛，凌霄忍不住问:“院长，你经常来这里教堂祈祷吗？”

暗星笑了笑:“我还没说过吧，我之前其实也是白教堂的主教，但是大主教并不是我。”

凌霄问:“是……残宇吗？”

暗星一愣，显然对凌霄会知道残宇有些意外，凌霄解释道:“之前染辞跟我说过，他在找残宇和哥哥。”

暗星一双黑色的眼睛微缩，仿佛知道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他背过身去，笑得腰都弯了下去。

凌霄懵逼，什么情况？得知染辞在找自己的挚友太高兴了？那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暗星笑够了，站直身体，微微回头，眼里是凌霄从未见过的冷意:“他知道了，不愧是我带大的孩子。”

暗星走了，凌霄还站在原地思考着暗星刚才的话，暗星那枚和残宇一模一样的耳钉再次闪现在凌霄脑海，结合暗星刚才不正常的举动，凌霄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天在王宫，凌霄问过染辞残宇的失踪会不会与暗星有关，染辞的回答是:

——我知道，老师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但是，不管他隐瞒了什么，我都会尽力去证明，老师是清白的。

凌霄回头看向了暗星离开的方向，不会被他猜对了吧？但是暗星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挚友下手啊？思路越来越乱了啊。

教会的联名上书提前审判染辞通过了。

开审当天，民众果然没有再来包围白教堂，但是他们的目标转移到了议法院，再次被议法院的士兵阻拦在议法院外，叫嚣着让染辞出来，亲自解释。

更让人意外的是，法庭上，证人的位置上，坐着骑士团团长凌霄·仪。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最先把染辞抖出来的人就是凌霄。

发现前来旁听的教会众人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凌霄表面上丝毫不动摇，内心实在尴尬。

法庭上不允许做解释，证人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染辞坐在整个法庭最中央的位置，完全没有身为犯人的自觉，撑着下巴盯着高高在上的法官，仿佛在问“好了没，什么时候开庭”。

时钟指到十二时时，法官立刻用力地敲了一把法锤，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走完流程后，法官一脸严肃道:“罪人染辞·翼，在三天前的晚上假面舞会举行期间，明知道我国第三王子卡亚利·克莱修斯有危险还执意阻拦骑士团团长凌霄·仪的援救，证人凌霄·仪，以上的话是否属实？”

这个确实是事实，但是那个时候染辞是认为卡亚利没有危险才阻拦自己的，两个人处于不同的立场上，才会演变为当时那种情况。

可这些说出来估计法官也不会信，民众更不会信，法庭法庭上也不允许凌霄这么说。

凌霄只能不甘愿道:“是。”

一个字，如同给染辞宣判了死刑。教会那边已经开始有人绝望地捂脸，染辞还是一副倒无所谓的样子，看得凌霄来气。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被定罪，那就是死罪！谁能救你！？

法官有振振有词道:“那么染辞·翼，你可认谋害王室的罪？”

教会那边的人紧张地看着染辞，只要染辞不认，等卡亚利王子醒过来，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染辞不认罪，只要他不认……

染辞轻嘴里飘飘地落下两个字，玛娅差点没哭出来，姐姐玛雅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

索西斯低下头闭上了眼睛，胸口处的郁金香胸针微微发光，凌霄简直以为他要直接抢人了。

他身旁的暗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像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染辞自己给自己定了罪，谁也救不了他。

法官继续道:“那么，染辞·翼，罪名成立。”

染辞被继续关押在监狱里，等候发落。

民众们得知染辞认罪后，气的又要去砸了白教堂，出人意外的是，女王一纸命令下来，白教堂又恢复了平静。

女王要求民众不得在白教堂闹事，否则按照律法，视为叛乱。

审判结束的第二天，染辞的处罚也由女王下发给了议法院，出人意外的是，染辞并没有被判死罪。

罪人染辞·翼，被判没收魔法石，流放于南方无人区，不得归。

不过也相当于判死罪了，甚至比死了还难受。没有了魔法石相当于没有了自保能力，没有了自保能力在无人区就只有死路一条。

将染辞流放置无人区需要两个魔力高强的魔法师同时施魔法才能打开罪之门，直接打开通往无人区的通道。

没想到这档子破事又落到了凌霄身上，毕竟是其实骑士团团长，魔力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而另外一位，竟是克莱修斯王宫的宫廷御医，凯诺·言。

凌霄曾见过这位御医几面，医术高超，但他的魔法比较偏向治愈和防御，能当上宫廷御医，果然也是有实力的。

凯诺戴着白手套，老熟人地和双手被魔法手铐铐住的的染辞打招呼，染辞走进通道之前，笑道:“小染辞，在那边死了可别记恨哥哥哦，哥哥只是在服从陛下的命令罢了。”

凌霄已经见怪不怪了，染辞总是什么人都认识。

染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放心，我要是死了，化成鬼第一个来找你。”

凯诺佯装害怕道:“小染好可怕啊，哥哥我很好害怕啊～”

染辞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通道入口:“省省吧你，你会怕什么，少装了。”

染辞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探出半个身子，一双深绿色的眼睛无所畏惧:“对了，忘记说了……”

“后会无期。”

通道关闭，那句后会无期还徘徊在他们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