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暑气还未完全散去,窗外梧桐树上的蝉断断续续地鸣叫着,它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天上的云漫无目的地飘着,悠闲地俯视着这座城市。一阵无名的风起,树叶沙沙地低语,那细而碎的声音夹杂在鸟儿们扑扇着翅膀的气流,随着风飘向了远方。
阳光穿透玻璃,桌面上映着几点斑驳的碎影。
少年将一大摞新的教材放到了讲台上。兴许是抱着书太久了,他的小臂微微有青筋凸起。顺着小臂往下,可以看到他手腕上凸起的关节。少年的手很漂亮,手背泛着一层冷白的光,可以清晰得看出骨头的位置。指关节微有些泛红,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他数着本数,一组一组地将教材分好。
“马哥!”邓飞也抱了一大堆书,飞也似地冲到了教室,来到马嘉祺面前:“大花让你去趟办公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小口地喘着气。
“老班找我?”马嘉祺自言自语了一句:“可能是还有什么东西要搬。”他扭头拍了拍邓飞的肩,笑道:“辛苦了。”便走出了教室。
今天是8月29号,华高开学报到的前一天。周广华为了报到那天省事儿,能早点发完新教材,就在28号晚上通知邓飞去帮忙搬学习资料,还顺口提了一句让他把马嘉祺也带上。邓飞和马嘉祺是同一个小区的,两人住的地方前后就只隔了一条三米宽的道。今天一大早,他就飞奔到马嘉祺楼下,双手靠在嘴巴大喊:“马哥!起床了!快下来啊!”
这个小区也算是历史悠久了,斑驳的墙面上勉强挂了点儿墙皮黑的,白的,灰的,还有绿的。葱荣的爬山虎覆盖了整个墙面,有风经过,整面墙的叶子就沙沙地响。小区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住人了,岁月悠悠地过去,叶子萌芽又掉落,小区里的人大部分都搬走了,渐渐的,只剩下二十几家住户了。人与人之间,也早已亲得像一家人,邻居们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孩子早上打招呼的方式。所以就算邓飞的声音再大,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邓飞喊了一嗓子,马嘉祺对门住着的吴婶推开窗户向下望:“呦,小飞啊!这么早就来找小祺,早饭吃了吗?要不上婶儿家里吃点,婶儿今个包了你俩最爱吃的饺子!”
邓飞咧嘴笑着:“今个就不了婶儿,改天吧。老班找我俩有事儿,我俩随便在校门口路边解决一下就好。”他转眼看向刚走下楼梯的马嘉祺,立马跑上前道:“马哥,大花找咱去学校帮点小忙。”
马嘉祺:“小忙?他要我们干点什么?”邓飞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他的意思,好像就是搬一下明天要发的新教材。”
马嘉祺眉心微微蹙起,他思考了一会儿随手捋过额前被风吹动的刘海:“这事儿需要多久?”
邓飞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应该挺快的,也就几叠书的事儿。”
马嘉祺呼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着:“行,我跟鹿姐说一声,让深哥帮我顶一下班。”
马嘉祺在邓飞表姐鹿茗开的咖啡馆里当服务员,鹿茗去年刚毕业。林深是华外大学三年级学生,和他们同一个小区,有时也去咖啡馆帮忙。鹿茗有一次调侃道,有他们俩在,店里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邓飞耐心地等他发完信息,然后抬头看见还在窗边看着他俩的吴婶,眯起眼又笑了一下:“那婶儿我们就先走了!”他拽着马嘉祺飞奔着离开时还向上抛了一个飞吻。吴婶摇了摇头,笑到:“这俩孩子……”中走着走着
马嘉祺走到办公室门前,敲了两下,里面响起一声:“请进。”他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就周广华一个,其他老师都要下午才来。马嘉祺走到周广华跟前:“老师,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周广华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是的,小马,你能帮老师把这些资料里面的信息整理一下,顺便再去财务处办一张饭卡吗?”他的声音略带些疲惫。
马嘉祺看了看手中的资料,又看看周广华眼睛周围一圈淡淡的紫黑色,他应该是熬夜或者通宵了。马嘉祺点点头:“好的老师,坚决完成任务!”两人都笑了,周广华道:“去吧,孩子。”
马嘉祺跟邓飞发过消息后,向校门外走去。财务处只在上学期间开门,他可以先去学校旁边的打印店里把资料先整理出来。他忙活了一个上午,才终于整理完。资料本身其实挺完整的,只需要在每个单子的后面都加上一个名字,再将班级人数改为46。周广华特意将所有的嘱咐及注意事项写在了一张纸上,字迹很狂放。周广华的字本就草得没多少人认得出,这一下,马嘉祺认字认得更费劲儿了。他盯着那张纸看了老半天,才勉强认出那个人的名字。
“丁程……鑫?”马嘉祺觉得自己的眼睛快瞎了 。
这个字是“鑫”?!
马嘉祺在心里疯狂地吐槽着周广华的字。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一个吐血吐了一地的小人。他突然决定,今年教师节一定要送大花一本田英章。
办理完这事儿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他把新的资料送了回去,跟周广华打过招呼,和邓飞一块儿回去了。
傍晚,江滨大道路边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朦胧中散发着温柔的橘黄色灯光,显得有几分暧昧。马嘉祺穿过小巷窄窄的路,走到一扇有些生锈铁门前,掏出钥匙插入,轻轻转动了几下。“咔哒”一声,他推门进去,继而小心地将门合上。
他在黑暗中走着,不远处传来了音乐的声音,里面掺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呼声。他站定,走进更衣室,换上了工作服。最后,绕过灯红酒绿的舞池,来到调酒台一名正在为顾客调血腥玛丽的年轻男人身边。
“深哥。”马嘉祺轻轻喊了一声。
年轻男人抬起头,笑了一下:“来了啊。”他把手中调好的酒递了出去,扭过头又问:“你奶奶睡着了?”马嘉祺低低地嗯了一声,看着林深手中新调的酒,道:“我好不容易哄睡着的,一会儿可能还要早点回去,她半夜可能会醒。见不到我,她会怕的。”
“嗯。”
之后两人便没了声音,马嘉祺来了以后,来这边喝酒的人多了一些,他们没工夫闲聊,只能加紧速度去调酒。马嘉祺觉得手有些酸。
他将手中刚调好的酒递了出去,后退了几步,倚在墙上。五光十色的灯印在他脸上,将他的眉眼映得深邃。乍一看,有种虐文男主角的感觉。
他垂下眼皮,睫毛软软地搭在脸上。林深扭头看见这个场景,不禁笑出声来:“你这个样子,就像是我带坏小朋友,把你硬生生地拉到酒吧来……”
“做童工”还未出口,舞池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眼看着有人打起来了。距离不远,但人太多,一时间也难以看清楚。盯着的时间久了,能看见几个壮汉在打一个醉酒的中年男人。马嘉祺警觉盯着不远处的动静。他问:“深哥?”
这里毕竟是酒吧,啥事儿没有,能有多太平,打架是常有的事儿。林深望着那里,细眯起眼,道:“算了吧,估计也就鸡毛大点事儿,一会儿打完了我们再去看看,给人包扎一下或者送医院。现在贸然过去,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还有可能一起被群殴。”
马嘉祺点点头。忽然,他的视线被一个身影所吸引。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从门口冲了进来。他看着舞池中央那个被殴打的中年男子,眼神有一刹那变得空洞。
他木讷了几秒,口中喃喃地说着些什么。他忽然向那群人冲去,却被人一手推开。他挣扎着想要阻止那群人,却被那些人招呼了几下,脸上多了些淤青。
马嘉祺的瞳孔缩起。下一秒,他冲了出去。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少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用勺子轻轻搅拌着杯中的饮料,冰块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声音。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影响不到他,什么都与他无关。
“嘶——”马嘉祺疼的到吸了一口凉气。林深见状,面无表情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马嘉祺不再出声。
刚才他没和林深说好,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冲了过去。纵然他练过,可面对那么多壮汉,他还是没能招架得住。要不是林深及时带了警察和保安赶来,他的伤可能会更严重。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林深在人群暴动的时候就报警了。
马嘉祺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林深叹了口气,放下棉签和药膏:“年轻人做事要注意分寸,这么没把握的事情还要去做,下次注意点。”
马嘉祺心想: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他看见那个少年眼里的泪水了。他很无助,他需要帮忙。
做后千言万语却转化成了一句话:“行,我下次注意点儿。你也是,唠唠叨叨的,话都要和我奶奶一样多了。”
林深深知斗不过他。他抓起外套往身上一套,拍拍马嘉祺的肩,道:“你再休息会儿,我先去公安局录口供了,一会儿直接回家。你也早些回去。”
“嗯。”他又低低地答了一句,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那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年纪……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大?由于酒吧五光十色的灯,他没能看清少年的长相。他看到少年扭头看见他时,脸上充满了惊恐与诧异。
长得似乎挺清秀,他想。
他站起身,将工作服换了,又穿过来时的黑暗,向着昏暗的街道走去了。
长叶看过的小姐姐可以留个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