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道见是他来了，自然地流露出笑意，对他招手：“阿墨，快过来，看我写的字。”

他又唤他阿墨。

念道不自觉地出了神，想起了多年前他与白道一起练字的情景，与刚刚那一幕重合起来，犹如昨日之事历历在目。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扣动着他的心弦。

不曾想，他竟湿了眼眶。

白道见他没有动就走下来拉他的手，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发什么呆呢？”

真实的触感。

眼前人久违的笑容，是他盼了，想了，念了，渴望了几百年了的。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即使百年再见，心潮亦难平。

念道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只不过是幻象罢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可他好想念好想念他的白道。

白道将他带到案前：“看，阿墨，这是我今天练的字，有长进吧！”

念道露出笑，即便是假的，他也珍惜此刻：“是有长进，不过，比起我的来，还是太丑了。”

白道听后气不过，打了他一下，将毛笔递给他：“那你写来我看看。”

念道接过笔，在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个字：念道。

白道仔细地看着这两个字：“确实是写的还可以，但是阿墨，你写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念道笑着说：“就是念道的意思啊。”

是思念他的白道的意思。

可惜真正的白道不知道，眼前人也不懂。

“玄尘。”他小心地唤他。

“嗯？”白道抬头望着他。那双澄澈明亮的琉璃色眸子，与记忆中的他，如出一辙。

念道来到这人间，就是为了找到春之神的转世，陪他过完这人间的一生。但他同样也害怕，害怕他不要他了，害怕他还记恨他。

他抱住眼前人，像是生怕他再离开，又像是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哈哈哈，阿墨这是怎么了，一副委屈的样子？”白道摸着他的头，像是在抚慰受伤的小动物。

念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心跳，甚至还有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太真实了。

白道突然推开他，让念道措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

白道此时已经变成成年之后的模样，更加俊美。念道将要走过去时却见周围的景象全都变了，变成了天宫的样子。

念道心里咯噔一下，这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他仍历历在目。这也是一直在梦中困扰他，他最害怕的一幕。

不出意外地，白道举起擎苍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知道他会干什么。念道此刻脑子里嗡嗡作响，吵得他头都要爆了。他想要阻止他，但头疼实在是快要把他逼疯了，他冲着白道大喊：

“不！别这样！”

白道说着与百年前他跳下诛仙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请你，放过他们。”

毫不犹豫地，春之神自刎了。

“玄尘！！！”

念道嘶声竭力地叫着，早就忘了什么是假象。他看到那人在他眼前自刎，他快要疯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头不痛了，一切都恢复了。他还在竹林中走动，眼前又出现了那座草房子。

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

这下念道明白了，如果他看不透幻象的话，他将永远被困在幻境之中。

于是他快步走进草房子，果然又是少年白道在案前写字：“阿墨，快过来，看我写的字。”念道没有犹豫，一刀刺向他心脏处。白道一脸惊愕，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念道没有看他的脸。最后白道还是倒下了。

又到了仙魔大战的情景，这里是他最痛的地方。但他决定要狠下心来，这样才能救他想救的人。

春之神将擎苍架在脖子上。他不敢看，也不敢听，索性转过身去。

春之神退到了诛仙台，所有仙官都在劝他不要做傻事。春之神还是说了那句话：“请你，放过他们。”念道心痛如刀割，剧烈抖动着，恐惧着。

身后的春之神毅然决然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亦是与当年，如出一辙。

念道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百年前春之神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幕，对他来说是种凌迟。他早已心痛如绞，泪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溅出朵朵泪花。

所有幻象都如镜子般破碎，念道终于突破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他时常梦到那一幕，他也每每在梦中惊醒。

当他平复情绪后发现自己坐在了一栋古楼的大厅里，正观察着四周，突然后面有人不紧不慢地拍着手掌。

“真不愧是魔尊呐，这么快就突破了幻境，看来是你赢了。我们又见面了。”

念道转过身来，看到了鬼王的真面目：一身红衣，脚踝处系着两颗小银铃，长着一张不错的脸，手中拿的是把绘有梅花的扇子。

“鬼王真的是，一点没变。与百年前一模一样啊。”

鬼王笑着：“哪里哪里，我都老了。哪里像魔尊啊，一大把年纪了还感觉风华正茂。”鬼王挑逗着他，但他并不吃这一套，摊开手：“解药。”

鬼王犹豫了：“要是魔尊食言了怎么办？”

“本尊一言九鼎。”

鬼王还是给他了：“那我就给你，魔尊不要骗我哦。”

念道：“还有……”

鬼王抢到：“知道知道，不就是让那母女俩轮回嘛，我自会处理。我们现在就去人间吧。”

念道拉住他：“还有几个人呢？”

鬼王：“早就把他们送出去了，我才不想让他们在我的地盘打打杀杀呢。就留了一个景辰安。”

“他在哪里？”

鬼王没办法，看他一脸坚定，就将他带到景辰安面前，此时景辰安中了迷香，正在昏睡。

念道赶紧将解药给他服下，准备把他抱着走，鬼王在后面大喊：“魔尊，出去之后我们是什么关系？要不我当你哥哥吧！”

念道抱着景辰安走着：“出去之后我就是你哥哥，还有，我叫念道，不叫魔尊。”

鬼王怪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要自己跳下去把自己乖乖埋好：“行行行，你是我哥，我亲大哥。那我叫什么？叫念什么好呢？”

“随便你叫什么，别露出马脚就行。”

鬼王有点兴奋：“等我想想啊，念念可以吗？哈哈哈。哎，那你说他们会相信我们吗？我们两个长得完全不一样，我比你好看，哈哈哈。我们去临儒门吗？他们那里有没有长得漂亮的女弟子啊？哎！走慢点等一等我嘛！哥，哥哥……”

幻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