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亮了起来,璇玑和褚磊也回来了。万年櫰木果哪里有那么好寻?他们担心司凤撑不住,匆匆寻到几个百年櫰木果就急忙拿回来给他先服下。却被昊辰告知不知为何,司凤的气息已然平稳下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需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
璇玑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听闻昊辰说方才有鲛人来过,便猜到是亭奴救了司凤,心下对亭奴更是升起无限感激。还没等她彻底松完这口气,昊辰的一番话又将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什么?!灵气逸散?!师兄,求求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她!”
昊辰见她神色如此慌乱苍白,一时眸中深沉如墨,内心更是将方才那团金光痛批一顿,怪不得她次次历劫次次失败,竟然将阿璃放在她身边扰她心性!心志不坚,何以回归神位?
这样想着,他语气严肃下来,斥道:“璇玑,我从前怎么和你说的?任何时候,都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影响自己的心性,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璇玑苍白的小脸闻言不禁露出几分困惑迷茫,她小声反驳道:“可...这是阿璃啊?她现在......”璇玑双手低垂,紧张地搅动着裙摆。她隐隐觉得昊辰师兄这样想是错的,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之下,她早已习惯了听从昊辰师兄的话,此刻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在昊辰似乎觉得这样疾言厉色不妥,转眼间又恢复了无悲无喜的语气:“阿璃也是我师妹,我自会尽全力想办法救她。你们在不周山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你全都一一说来。”
璇玑听言连忙将如何遇到轩辕派弟子,如何遇到乌童、遇到陈敏觉、遇到花妖玲珑,以及钟敏言和若玉如何投靠天墟堂,又将玲珑的魂魄送给她,事无巨细地一一说明。褚磊越听脸色越难看,轩辕派弟子竟然没被灭门,而是转身投靠了天墟堂!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四大派必然人心不稳,可若是瞒下来......他一边听璇玑转述一边越来越忧虑,直到璇玑转述完钟敏言最后那句“幸不辱命”他才终于从忧虑漩涡中挣脱出来,惊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私下吩咐过他什么!”
璇玑脸色又白了几分,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爹爹,你真的没有......”
褚磊静默良久,沉声道:“钟敏言的事,我会回去和各位长老商议,再行定夺。若是他来找你们,就当作敌人,不得手软。”
说完这番话,他转过身去,沉沉的脚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爱女爱徒接连发生太多变故,可偏偏又有太多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叫他喘口气都不能。璇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恸,直到昊辰替她擦拭眼泪,她才回过神来,竟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师兄!”对璇玑而言,又何尝不是最亲近的人接连发生这样的变故。她再也忍不住,扑入师兄的怀抱放肆大哭起来。
昊辰半搂着璇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充满了怜惜,可眼睛里却深沉如墨。
天光大亮时,小银花亦寻回了几颗百年櫰木果,可接连几颗櫰木果给琉璃服下,却是半点不见好转。
小银花急向他们追问亭奴的下落,昊辰推辞说先前看出他是鲛人便让他自行离去了,小银花怒骂道:“我好不容易带着他过来的,司凤还未醒,琉璃更是情况不妙,就连褚玲珑那丫头如今中了摄魂术,抢回来的魂魄尚且都需要亭奴放回去,你多管什么闲事!”
昊辰闻言沉默不语,小银花负气出去寻找亭奴。璇玑趁机解释道:“爹爹、红姑姑、师兄,亭奴他真的不是坏妖,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们。我知道世人都对妖有误解,觉得妖都是敌人,可这一路走来,我们不仅没和亭奴成为敌人,反而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亭奴医术高明,又会施法将玲珑的魂魄放回去,你们就暂且相信他,就当相信我,且让他救救琉璃和玲珑吧!”
影红也劝道:“掌门,如今情况紧急,不如就让这鲛人试试吧,我们在旁边守着,谅他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褚磊想到琉璃和玲珑这两个丫头此时的模样,又听说是亭奴救回了司凤,没有说话,默许了她们去找亭奴回来的举动。
亭奴回来以后,权当刚刚的不愉快没有发生,一心替琉璃诊治起来。得知万年櫰木果不好寻,当下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只能……
他看向另一侧躺着的司凤,只见司凤脸色苍白,呼吸飘浮,看起来还很是虚弱。亭奴垂眸遮下眼中的情绪,缓声道:“我已为琉璃设下缚灵阵,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只要能在一个月之内,寻来极具灵气之精的宝物,即可彻底稳住她这四散的灵力。”
众人这才稍微缓了一口气。
“不过,”他话锋一转,温声道:“玲珑的魂魄是不是快到日子了?我先随你们去医治玲珑吧,小银花,这找灵气之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可行么?”
小银花连忙应是:“放心,我一定尽力!”
璇玑闻言连忙从怀中取出装有玲珑魂魄的琉璃瓶,像捧着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递给亭奴。
亭奴愣了愣,迟疑地接过瓶子。
亭奴迟迟地没有说话,影红忍不住问道:“这瓶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亭奴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忍心,柔声道:“这个魂魄…像是随处可见的野草野花的精魂……”
亭奴的话犹如晴天里突然打个霹雳,震得璇玑眼前发晕,颤声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不…不是…玲珑的魂魄吗?”
亭奴眼见一屋子的人脸色更白了几分,脸上更带几分愧色,自责道:“都怪我没有教你们如何分辨,花草吸收天地精华露水成长,所以色彩斑斓,而人的魂魄呈火焰状,只有一种颜色……”
璇玑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不周山的那些经历犹如流水一般,一幕幕从她眼前流过。为什么乌童明知他们闯入不周山,却那么轻易地将玲珑的魂魄取出来,为什么他们各散四方却被围逼到同一个地方,为什么乌童愿意轻易地放他们离开,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圈套!说什么一命换一命,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钟敏言和若玉!他若是太容易答应将玲珑的魂魄还给他们,他们就会疑心,若是用二师兄一条命来换,那寻常人都会相信瓶子里装的一定是玲珑的魂魄。钟敏言假意投诚,他再耍点小手段,使得他们感觉到他起了疑心,自然注意力不会放在魂魄真假的问题上。
璇玑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手脚都是冰冷到骨。褚磊更是几乎站不住,脊背不受控制地弯曲着。影红也是脸色苍白,伸手扶起璇玑,叹道:“璇玑,你们还太年轻,初出江湖没什么经验,被人骗也是正常。玲珑的事,总会有办法的……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和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好孩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璇玑脸色惨然,失魂落魄地摇摇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这一次,他们输了,彻底输了,输的非常惨。他们差点赔上了三条命,结果,什么也没换来。
什么也没有。
褚磊脸色沉重地迈步离开,只留下疲惫的背影。自责与悔恨涌上心头,璇玑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情绪淹没。影红握着她的手,像母亲面对第一次犯错的孩子一般,温柔安慰着。
小银花本来想责怪璇玑蠢笨,害得司凤和琉璃昏迷不醒,居然连褚玲珑的魂魄也没带回来,但见璇玑如此悲伤的模样,便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任由影红将她带走。
昊辰也跟着她们出去,只留下亭奴和小银花,守着昏迷的司凤和琉璃。
“亭奴,”小银花趴在床边,懵懂地盯着琉璃,问道:“什么是极具灵气之精的宝物?”
亭奴听着这熟悉的问题,愣了一下,答道:“能够镇压逸散灵气的宝物,应当具有自发吸收周围灵气的能力。修出神识的天材地宝之本体、修炼千年的精灵之内丹精元,便是最常见的两种宝物。”
小银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转过头问道:“那个紫狐不就是修炼千年的妖精?”
亭奴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精灵没了内丹精元,便与废人无异,寿元尽失、容颜易老,你难道想强抢紫狐的内丹?”
小银花沉默下来,嘟囔道:“虽然这个紫狐很讨厌,但司凤和琉璃当她是朋友,当然不能抢她的内丹……”
小银花转过头看向琉璃,愁眉不展:“那怎么办?难道有哪个傻精灵会白白将千年修为凝成的内丹心甘情愿地拱手奉上么?”
亭奴却看向司凤,低声道:“怎么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