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的大多数城市里，市中心向来是个不省心的地方，黑人区、吸毒区、酒鬼、乞丐基本都聚集在那里。若不是为了吴世勋的药理，我根本不会来这里。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卞白贤的诊所在市中心一栋办公楼的顶楼。我敲了敲诊所的门，半天没有回应，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前open的挂牌。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就被卞白贤打开了。

“你……”

在我眼里的卞白贤一直是属于清冷的男人，再加上他的职业就显得更加禁欲。只是眼前这个头发凌乱、还未褪去情欲的男人都让我在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是否正在退化。

卞白贤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声线嘶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回过神，抿了抿唇，“没耽误你正事吧。”

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在搞正事的时候被人打扰……

卞白贤一下子红了脸，他侧过身让我进去，进门后才发现诊所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俊美优雅，美丽得让人恐惧。只是眼前这个初见的男人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只在吴世勋身边体会过。

男人正在抽烟，我斟酌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就听到卞白贤冷淡的声音。

“诊所里别抽烟，跟你说了几遍了。”

闻声，男人回头，熄灭了烟丢进身旁的垃圾桶里，“那我先走了。”

卞白贤也没有挽留他，挥了挥手表示不送。

男人倒是也没有介意，经过我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朴灿烈。”

我一怔，待男人已经离开诊所后才瞬间反应过来。他的脾性和气息实在太像吴世勋，只是下意识感觉他比吴世勋更加鲜活一些。

“有事吗？”

卞白贤已经重新披上白大褂，似乎不想讨论朴灿烈的问题。

“我是来拿药理的配方。”

卞白贤浅笑，“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慢性生效的那种？而且我听圈里的人说，吴世勋似乎不怎么允许你接触我。看来听话的小崽子到了叛逆期了？”

“情况迫不得己。而且我个人真的不爱欠别人人情，有借必还。”

“人情的话，我已经想好……”卞白贤从衣柜里拿出准备好的药材，把它递给我，笑眯眯地继续道，“我们做个朋友吧。”

我有点愣，本以为他会提出一些过分要求。比如绑架一个活人回来做实验解剖或者直接让我本人做他的实验标本，但是根本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让我不知所措的要求。

我对朋友这个词没有概念。

在这个圈子里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词，互相利用互相索取，这就是对这个词最完整的概括。就拿吴世勋而言，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恭维讨好就是冷嘲热讽，利益关系显而易见，杰克先生和我属于他的下属，艾琳小姐属于他的爱人，至于书里看到同甘共苦的酒肉朋友在吴世勋身边绝对没有。他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他独自一人走上来的艰辛。

倒是艾琳小姐身边有不少“朋友”，只是那些“朋友”全身上下都可以嗅到一股钱的铜臭味，无论是男是女，所有的一切都是以钱和家族地位来衡量。

眼前这个男人要和我做朋友，似乎也带着一定的目的性。

“你不要误会，我可能和你接触的圈内人不大一样。”卞白贤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你看上去不像是有朋友的人，也知道你对我并不信任。平时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来我诊所里聊聊天或者我们可以出去吃点什么。”

“我说的是真话。”

我依旧面无表情，他笑着说:“鹿晗，你要相信或许将来某一天你脱离了这个圈子，你总归是要以一个人来生活，现在的你连人都算不上，不过是被吴世勋捆绑在道德底线上的一个木偶罢了。”

我怔住，盯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鹿晗，你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只是你的眼神太空洞，机器人知道吗？设计他们的人可以把他们的外表打造得很漂亮，只是内部被人植入了芯片控制，所以他们只能活在他人掌控之下。你的眼神现在和那些机器人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卞白贤冲了两杯速溶咖啡，递给我，“鹿晗，在我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人。”

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内心因为他的话而动摇着。

我从没想过离开吴世勋身边，以后的日子也就是活在吴世勋身边的一个影子。为吴世勋做任何他命令的事情，从没想过回归正常的生活、有朋友、有家庭。

光是想想未来某一天，我将会离开吴世勋，我就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像我这样病态的人，恐怕是一辈子也没法再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像卞白贤，他适应着双重身份，白天是家庭医生，夜里是黑道鬼才。即使将来他脱离这个圈子，他依旧能活得像个普通人无异。

或许……

“好。”我点点头，妥协了。

吴世勋，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也能活得像一个人呢？

从诊所里出来，我坐车去附近的大超市买了一些吴世勋爱吃的食材。迎面正巧碰到了艾琳小姐和她的几个朋友有说有笑，我正准备绕道离开，就听见艾琳小姐在背后喊我。

躲也躲不过……

我对艾琳小姐一直属于能避则避的那种态度，欣赏归欣赏，但是面对她的时候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快。抿唇，无奈地转过身，朝艾琳小姐点点头。

“鹿晗，你怎么来了？”

“家里没食材了。吴世勋他口味比较挑，所以在给他买吃的。”我如实回答。

艾琳小姐正准备说下去，就看到她身边的朋友说了一句：“这就是你传说中的那个男朋友？”

艾琳小姐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他不是……”

忽然说不下去，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也奇怪我和吴世勋的关系。

“我算是他男朋友的管家。”

“哇塞，现在连管家都可以那么帅。”

只有艾琳小姐有些沉默，似有似无地看着我，像是在寻求答案。我知道她之前其实也怀疑过我的身份，只是我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谦卑，导致她对我的印象基本都属于吴世勋身边的透明人。

我不担心艾琳小姐怀疑我，她真的是个特别纯粹的人。即使现在对我有疑问，那也是单纯的疑问罢了，不带任何恶意。

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推着手推车离开了。

打了个电话让杰克先生来接我，我将几大包东西塞到后备箱里，整个人瘫在后座上，揉了揉眉心。

杰克先生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鹿先生，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吧。”

我摇摇头，看着窗外过眼烟云的风景，沉默地抿唇。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三下，页面弹出了一行字。

我闭了闭眼，“杰克先生，送我去东汉普顿。”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