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

“我曾经有个哥哥。”

做笔录的警察大有一种刨根问底的架势，可能是领导在旁边闻言立刻做出要打断他问细节的样子，被扎着骨辫的队长拦下，意示他继续说。

男生感激的向他笑了笑，又说道：“他叫Daleth，和我一起出生在霞谷某个小村子里。”

我们的出生并不是喜悦的，在偏僻的村落里，人们对“避孕”这个词的意识相当薄弱。何况，父亲是个可恨的酒鬼，他和母亲的婚姻是强制性的，没有谁会要一个被强奸过还怀着孕的女人，母亲的娘家嫌她丢人，把她嫁给父亲后便与她断了关系。

Daleth是个好哥哥。母亲在我们十岁时病逝，父亲变得更加嗜酒，为数不多的家产全败在他那里。Daleth没上过一天学，但他悄悄打工让我上到高中，父亲问起来时又不得不打工存的大部分钱交给他。

我们对他恨之入骨。

后来，那个酒鬼死了，被人活生生打死的。我们很高兴，以为终于能拜托他时才知道，这个好父亲为我们欠下了几十万的债。父债子偿，我们根本还不起。在催债人上门时Daleth把我藏在放红薯的地窖里，我从板缝中看着他被人扯走。

Daleth很漂亮，我记得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大，是海蓝色的；他的皮肤很白，大概是不怎么晒太阳，也很瘦，毕竟室内工作也不轻松。是白鸟警官找到的他，他正被几个警察按着。我保证他身上的凌虐伤和反抗伤跟警察无关，万幸，他没有被性侵。

Daleth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靠近都会引起他的不适甚至逃跑，白鸟警官为了了解情况跟他猫捉老鼠了一年关系才有好转。当然，他是不能去工作了，但我能在课余时打工，国家也有补助，扣去还债勉强养活我和Daleth。

警察写完笔录，皱着眉头问道：“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这和你自首杀人有什么关系?”

男生把头低下去埋进掌心，重重的叹了口气：“Daleth失踪了，因为我。”

毕竟没上过学，而我则是高校毕业生，我和Daleth的分歧越来越大。还完债后我想给他更好的生活，就想辞职自己创业。Daleth一直顺着我，我以为他会支持我的，没想到他会那么……恐慌。

“创业风险有多大我很清楚，你要接触多少坏人，去多少陌生的地方……”他固执的认为创业没有好下场，老老实实打工才能安稳过日子。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冷战，也是最后一次。

当我们再次商量时，Daleth咬死不松口的样子激怒了我，我第一次用那种话伤害他。

“我现在很辛苦，房租，水电费，学费……什么不要钱，还要养你！因为你我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你能不能听我的话，给我哪怕一点信心?”

吼完我就后悔了，Daleth脸色发白，抿着唇低着头。在我以为他想通的时候他问我：“其实，我是累赘是吗？”

“不是，哥，我……”我想解释，可他并不给我机会，拍拍裤子打断我，“没事，我知道，吃饭吧。”

接下来一个月里，Daleth开始早出晚归。我曾跟着他看他进入一家蛋糕店，我查过那就是一家没有副业普通的店。但我没想到他只是为了绕过我从后门去黑市，仅我知道的是他在那买过血。

一个月后，家里放了几份保险和一张银行卡，卡里只有几千块，保险人是Daleth，受益人是我。

于是，至今我没再找到过他。我的傻哥哥，他不知道骗保违法，也不知道自杀不算在意外身亡里。他从哪里买来的黑心保险，只是失踪根本不会生效。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确定你哥哥已经死了是吗？”警队长问。

“没看见尸体，也没听见消息。但已经过了这么久，按他的性格……很难活下去吧。”男生苦笑一下，伸出双手，“Lamel警官，我清楚我在干什么，他是我哥哥，我要为他负责。”

“你哥哥的失踪已经在警局备案，而且我们有了一些线索。你哥哥没有死。”Lamel把小警察按回位置上，转身拿起外套，“你哥哥还活着，你也没有证据说他死了，抱歉，我们可不能乱抓人。走吧，我送你回去。”

“Daleth一定恨死我了，他养我那么大，为我受过伤，我却那么对他……他一定恨死我了，再也不想看见我。”男生下车前小声说道。

Lamel撑着方向盘看着他，无声的笑了笑，Daleth爱他还来不及呢，不过不想见他倒是真的，也不是他想的那个原因。

“这也算妨碍公务，下次别乱自首了，还好这次我在局里，不然要多关你几天。听到没。”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