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

一盘残棋，一盏温茶，一扇格窗，一枝寒梅，一缕幽香。

我斜倚在铸铜鎏金的薰笼上，从棋盒中捏出一子白棋，寻着记忆落到黑白交缠的棋盘上。

天佑哥教过我，围棋之道，当统筹全局，攻彼顾我，动须相应，出其不备。

他所讲过的话，我字字都记在心上。

“娘娘，天色已晚，屋内昏暗，您别伤了眼睛。”

我正将一黑子点在楸枰，抬眸间，便见身穿桃红色夹袄的小冉端着一盏纱灯轻放在方桌的棋盘旁，瞬间为插瓶的寒梅染上一抹温暖的光晕，盘上的黑白棋子也映着盈盈烛火。

我勾起一丝微笑：“小冉，夜色已深，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娘娘，奴婢不困，不妨陪娘娘说会儿话。”小冉声音悠婉，如娟娟泉水般婉转清脆，她已经提起紫砂茶壶再为我添了一杯新茶，我端起茶盏置于唇边轻抿，茶香馥郁，沁人心脾，果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此为天佑哥心头所好。

“娘娘，坤宁殿的梅花都开了，奴婢白日去瞧，一簇簇的，甚是好看。”见我并未答话，她顿了顿，犹疑着向我提议：“不如...娘娘明早前去瞧瞧？”

她深褐色的眼眸映着澜动希冀的烛火，我缓缓放下茶盏，片刻后，才淡淡回答：“也好。”

“太好了，娘娘，”她柳眉轻抬，变得兴高采烈起来，杏眸清亮明丽，“那娘娘不妨让奴婢服侍您先歇下，以免明日早起没有精神。”

我被她灿烂的笑容所感染，不自觉地露出舒悦的笑容：“好啦，小冉，你先睡吧，明日辰初，记得唤醒我。”

“好，那奴婢先退下了。”

室内忽然静了下来，我一人持着黑白两棋回忆着曾与天佑哥对弈的棋局，只留下投子盘上的金石之声。

我轻启桌旁的雕花木窗，窗棂微开之时，便觉寒气迎面扑来。

窗外，月出皓兮，星辰闪烁，我仰首向西南望去，梅树的枝桠掩映着一处飞檐翘角，它是属于勤政殿，那是天佑哥处理国事的地方，与我所在的坤宁宫只隔着一堵朱墙。

勤政殿中的烛火依旧明亮，重檐的琉璃瓦上积着一层皑皑白雪。

良久，我合上窗棂，隔绝窗外的寒冷，重新倚靠在薰笼上驱散浑身的寒气。

烛火半燃，茶水微凉，我依旧未有一丝困意，于是将棋盘上密布的棋子重新收回棋盒。

一枚白子不甚落入黑子棋盒，分外醒目。我捡起它，重落楸枰，再摆一局。

时间过得不知不觉，蜡烛燃尽，我支着脑袋斜靠在薰笼上小憩片刻，半睡半醒间，我似乎听到窗外落雪簌簌有声。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天佑哥举樽对飞雪，而后一饮而尽，声音朗朗，“在亭中赏雪饮酒，倒也不失一番潇洒惬意。”

五味哥在一旁不应景地抱怨：“我说徒弟呀，大冷天的你却拉着我这个钦差大人在外面冻着，做师傅的还得亲自给你这个徒弟温酒，你可真是不像话！”

“哦？”天佑哥放下酒樽，我立刻再为他斟满热酒，“要是我们不在外面避一避，让歹人放松警惕，他们如何才能露出马脚？”他眼波流转，狡黠一笑，“五味师傅，徒弟我可是在帮你办案哪。”

“徒弟，可是你——”

五味哥突然噤了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再为炉中添了一块木炭，却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因为，坐于天佑哥身旁的赵羽哥正摸着桌上的大刀凝视着着他，冷峻的眸光中带着利刃出鞘的锐利锋芒。

我与天佑哥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的笑意难抑。

我轻笑，这是我随天佑哥一同游历天下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