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敞亮，花灯迷离。
典雅雍容的舞曲绕梁不散，浓郁的香水味夹杂在着美酒醉人的馨香中，玻璃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摇晃的红酒杯和曼妙的舞姿，好似人间仙境。
灯熄的瞬间，蜡烛的火焰悠悠燃起，光影扑闪，像人类脆弱又炽热的真心。
“祝你生日快乐……”
不知是谁起的头，稀稀拉拉的声音汇聚成祝福的河流，跟随着蛋糕的轨迹，缓缓停在这场寿宴的主角面前，橙红色的烛火点亮了一双仿佛藏着星海的眼睛。
“弟，二十四快乐，吹了蜡烛你又老一岁了。”
“哥，就算你替我吹这蜡烛，你也只能再二一次，二十四就别想了。”
推着蛋糕车的人刚要反驳，旁边的老妇人拍了拍掌：“两兄弟平时见不着，一见面就吵架呢。好了好了，吹蜡烛了，大寿星。”
于是他嘴巴的话一转，说道：“弟，赶紧许愿，就祝你哥我事业有成儿孙满堂天伦之乐……”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双漂亮的眼睛默默翻了个白眼。
“新岁新气象，祝我哥单身快乐。”
黎耀辰没好气地说完，低头吹熄了蜡烛。
他声音很小，只有黎皓宇听见了，小声嘀咕：“弟，我是你亲哥啊，血浓于水，你不会认真了吧？我要是找不到媳妇那可就算你头上了，假如明天奶奶问起来，我就说是……嗷，大寿星，你要谋杀亲哥啊！”
要不是宴厅人多眼杂，黎耀辰可能会忍不住把他按进蛋糕里，切蛋糕的时候顺手切了。
一分钟后，两人都若无其事地举着酒杯走到人群中。
暗红的酒液在杯中晃荡，光怪陆离，觥筹交错。
黎家枝繁叶茂，黎耀辰爷爷从商，爸爸继承了家业，叔叔从警，他哥毕业以后从了军，看情况，大概过两年就会被家里拉回来继承公司了。有黎皓宇顶着，他倒是清闲自在不少。是金子在哪都发光，年纪轻轻就在异体研究方向斩头露角，是最受期待的新一代研究员。
“黎哥哥，生日快乐，记得我吗？”
穿着白纱裙的女人露出单纯可爱的微笑，没等他回答，继续说，“我是宋露，露露呀。”
“以前我们还一起去秋游呢，毕业之后我去了北市，知道你过生日我立马回来了，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哦。黎哥哥，听说你最近在苏市，我刚好也有事要去苏市出差几天，到时候你给我当导游啊……”
这妹子上辈子可能是个麻雀。
他忽然想念起某片宁静了。
黎耀辰半倚着露台的门框，脸上似乎在微笑，目光却低垂着，漫不经心地看着轻晃的酒。
红色的酒液，像猩红的海，从记忆的裂缝里渗出，模糊了记忆深处的脸，回忆却在月下不住翻腾，宛如一锅沸腾的汤。鲜艳夺目的红色，森冷肃杀的雨夜，还有银光耀眼的刀锋，以及……那双红芒闪烁的，冰冷凌厉的漆黑眼睛。
他像故事的读者一般细细翻阅着记忆，另一边又割裂般的，面带微笑与面前的客人有来有往地交谈。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宋露噗嗤笑出声来，那笑容很干净灿烂，不像某个家伙，总是带着一身的尖刺，绝大多数的笑都是因为生气和演戏。
就像，现在的他。
黎耀辰端着俊朗的笑容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宋露的酒杯，嗓音温和带笑，如沐春风：“那就先谢谢宋小姐的祝福了。敬，二十四岁。”
宋露乐得眉开眼笑：“敬，黎哥哥。”
晚风徐徐，繁星点点。
一只手从身后偷偷摸摸拍下来，黎耀辰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与偷袭不成的某人过了两招。
黎皓宇装模作样地喊惨，黎耀辰忍不住又捅他一肘子：“走点心吧，精神病院在逃人员。”
黎皓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然后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眯眯盯着他的眼睛，朝他脖子上努了一下嘴：“月黑风高空虚寂寞冷的，想谁呢，跟你哥分享分享。”
黎耀辰下意识紧了紧领口，把纤细的银链藏进深处，一边反击：“你空虚寂寞冷，倒是去找嫂嫂啊，三十岁的人了，一点不顾家。”
“你嫂嫂从没从娘胎里出来还不知道呢。别转移话题，那链子你哥我好奇七年了，还不让仔细看看吗？”黎皓宇扒拉着人，“到底是什么宝贝，藏那么紧。”
“不是，大晚上你不睡觉来干嘛，找打？”
“关心弟媳的下落，哥哥有责。”
“你不睡我睡了。”
黎耀辰甩手要走。
“你等会，有正事，这回是真的正事！”
黎•被亲哥套路过千百遍•耀辰懒得理他。
黎皓宇见他真打算回房间，正色道：“洛市、扬市和临市的异体研究基地受袭了，一部分实验资料失窃，万幸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黎耀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语气平静：“so？”
“最近遭殃的是临市，电闸损坏到修复，整个过程五分钟，外围的安保人员只在事发前一分钟恍惚看见了残影。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你要是想打听可以去个电话问问，反正你和小赵关系不错。”
“知道了，最近我会注意。”
黎耀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说不定人家只是来查个户口什么的，既然不是要命的事，那就没事啦。”
“驻守的军队汇报，事发当天实验室所有异体都出现了异常反应，上面怀疑袭击者是初代异体，血脉级别高得很，你可把你的小命护紧了，别让爸妈担心。”
黎皓宇本来只是想让他有点警惕性，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月光照在黎耀辰清俊的脸上，一双明亮的星眸动了动。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担心惊动什么似的：“知道了。”
夜凉如水，一似去秋时。
黎耀辰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黎皓宇说的基地遇袭事件，索性起身打开电脑，给临市基地的负责人赵文涛同志发了条信息，开头慰问了十五个字，然后旁敲侧击地询问事发当天具体情况。
发出去的下一秒就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大概率是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东想西想些有的没的。
耙了几下头发，勉强冷静了些，他叹口气从桌前站起身，余光瞥见阳台上瘦削的长影，整个人僵在原地。
苍白的手指搭在阳台最后一道锁上，刹那间，他浑身的血都成了冰。
这里并不是黎家大宅，为了给他庆祝生日，顺便让黎老夫妇百忙之中抽空度个小蜜月，他住在云市的酒店里，房间在二十层。这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悄然无声就能爬上来的，更何况他睡觉之前把阳台门上了双层锁。
黎耀辰一手摸向桌上的手机，打算把他哥call出来，一手从后腰抽出一柄匕首。
就在电话即将拨出的前一刻，阳台门打开，夜风包裹着一股甜腻的馨香漫进房间里，香味很淡，黎耀辰鼻头轻耸，瞳孔微微睁大，失手按了下去。他脑子进行了一波宇宙大爆炸，身体快于思维，扔下手机和匕首冲了上前。
那道影子迅速关上阳台门，脱力似的倚着墙滑落，最终垂下脑袋，似乎昏迷过去了。
电话还是通了，黎皓宇的说话声迷迷糊糊从电话里传出来，带着不满和疑惑。听见声音，黎耀辰猛地惊醒，冷静地说：“没事儿，查寝呢，你睡你的吧。”
黎皓宇摊在枕头上翻了个白眼，道：“明天一大早我还要赶路，有事没事尽折腾你哥。亲弟弟！”
“行了，你是我亲哥。睡了，拜拜。”
黎皓宇只觉得奇怪，睡意上来也懒得再想，自以为此子小肚鸡肠，在报复他给他蛋糕抹芥末的事情，嘟哝句什么，翻个身就睡了。
黎耀辰挂了电话，睡意全无。
阳台边的人毫无防备地坐在地毯上，颇长的墨发遮挡了眼睛，沾着血滴的发丝结成簇，耳根依旧淌着血丝，浅灰的T恤完全染成了暗红色，只有右肩一小块能看出它原本的颜色。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黎耀辰一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仿佛另一个人只是一道幻影，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梦境。
黎耀辰颤抖着伸出手试探脉搏，冷不防被人按住。那人指节又白又冷，纯黑色的眼睛微微抬起，猩红的光在瞳孔中央闪烁，漂亮又危险。
整二十四点，一场大梦初醒。
虽然但是，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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