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苏予泽默许了她的关心，两人之间的氛围便彻底融化了最后一层坚冰。
他依旧是那个严苛的师父，教她剑法时毫不留情，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易察arle的纵容。她也依旧是那个时而聪慧通透、时而迷糊犯傻的妹妹，却学会了在他练剑归来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茶，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带着崇拜的目光追问他每一招的深意。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他守护她的周全，她守护他的软肋。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铠甲，也是最柔软的港湾。
这日天气晴好，秋风送爽。苏予泽难得没有公务缠身，便提议带苏莞泠出城游湖。
“城南的镜湖，风景极好，湖中有个小岛，岛上有一座古寺，香火很盛。”他一边为她系上披风的带子，一边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莞泠却心中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带她出游。
她笑着颔首：“好啊，听义兄的。”
菱歌和墨染自然也一同随行。菱歌兴奋地帮小姐整理着装，嘴里念叨着：“小姐今天真好看，二公子也……二公子也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墨染则依旧是一张冷脸，但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镜湖果然名不虚传。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两岸的层林尽染。一艘画舫平稳地行于湖面，苏莞泠凭栏而立，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她却丝毫不觉，只是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苏予泽坐在她身侧，目光却并未落在湖光山色上，而是时刻不离她的背影，像一头沉默的猎豹，守护着自己唯一的猎物。
“这里的景色，确实比京城里好多了。”苏莞泠收回目光，看向他，“义兄平日里事务繁忙，也该多出来走走。”
“有你在，哪里都一样。”苏予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苏莞泠一怔，转头看他，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有湖水的倒影，有她的影子，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嗔怪道：“义兄又开始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苏予泽移开视线，淡淡道：“走吧，去岛上看看。”
船靠了岸，众人一行人上了小岛。岛上古木参天，一条青石小径通向山顶的古寺。苏莞泠对寺院并不感兴趣，她拉着苏予泽的衣袖，好奇地四处张望。
“我听说这湖里有一种金红色的锦鲤，很是漂亮，我们去湖边喂鱼吧？”她提议道。
苏予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湖边，苏莞泠买了鱼食，兴致勃勃地往湖里撒去。五彩斑斓的锦鲤蜂拥而至，争抢食物，画面煞是好看。
苏予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开心的侧脸，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暗卫营统领，忘了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忘了皇帝猜忌的眼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兄长，看着妹妹开心，自己也觉得愉悦。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宁静祥和里，死神已经悄然降临。
“咻咻咻！”
数道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
“小心！”
墨染的厉喝声传来，但已经晚了。
苏莞泠只觉得后颈一凉，本能地想要回头，却见苏予泽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噗嗤！”
一支淬了剧毒的弩箭，擦着她的脸颊钉入身旁的树干，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保护小姐！”菱歌的尖叫划破了湖面的宁静。
瞬间，数十名黑衣劲装的死士从周围的树林中涌出，个个手持利刃，眼神凶狠，目标明确地朝苏予泽和苏莞泠包围过来！
“是冲着我们来的！”苏莞泠心头巨震，瞬间明白了状况。
“别怕，有我在。”苏予泽的声音沉稳如山，他将苏莞泠护在身后，长剑出鞘，寒光乍现！
一场猝不及防的厮杀就此展开。
墨染带着几个侍卫拼死抵抗，但对方人多势众，且训练有素，很快就陷入了苦战。菱歌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苏莞泠的衣角，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苏予泽宛如一尊浴血的战神，剑光纵横捭阖，每一剑都精准而致命。他的武功本就远超这些死士，但对方前仆后继，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也感到了一丝压力。
“小姐，这边！”墨染拼死斩杀了一名死士，拉着苏莞泠和菱歌就往小船的方向退。
苏莞泠回头望去，只见苏予泽被四五名死士缠住，身上已经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义兄！”她焦急地大喊。
就在此时，一名死士瞅准空隙，绕过苏予泽，猛地扑向正欲逃跑的苏莞泠！
苏予泽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另外三名死士死死缠住。
眼见那名死士的刀就要砍到苏莞泠身上，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
是墨染！他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刀，喉间发出一声闷哼，踉跄后退。
“走！”墨染对着苏莞泠嘶吼。
苏莞泠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小船。菱歌也哭喊着被推了上去。
船夫拼命地划桨，小船如离弦之箭般驶离了湖岸。
苏莞泠站在船上，望着岸上依旧在浴血奋战的苏予泽，泪水夺眶而出。她看到他身上至少有三处伤口在流血，但他依旧没有倒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人群，死死地锁着她，仿佛在说“别怕”。
小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湖的拐角。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战场，苏莞泠才无力地瘫坐在船板上。墨染的伤势不轻，但还在强撑着驾船。菱歌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我们安全了吗……二公子他……”
苏莞泠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心中翻涌着后怕、愤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
她明明可以不让他带自己出来的。
她明明可以更小心的。
是她，又一次将他拖入了危险。
回到相府，苏予泽也很快被墨染带着侍卫护送了回来。他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但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如纸。他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苏莞泠，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被扶回了房间休息。
苏莞泠坐在他房外，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苏予泽醒来时，发现自己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苏莞泠。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但手里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苏予泽沉默地点了点头。
苏莞泠将粥递给他，轻声说：“大夫说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补补。这是我亲手熬的。”
苏予泽接过粥，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她。
“为什么去喂鱼？”他问，声音沙哑。
苏莞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因为……我想让你多看我一会儿，哪怕只有那一瞬。”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着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决绝。
“义兄，这次是他们要杀你。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我已经决定了。”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要杀你。我要……为你报仇。”
苏予泽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心中震撼不已。
他从未想过，这个他一直用心血浇灌的利刃，有一天会主动要求，与他并肩面对最黑暗的深渊。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好。”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但不是现在。你先……好好活着。”
他的默许，是一种纵容，也是一种承诺。
苏莞泠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
他们是战友，是同盟。
他们将一起，走向那片更深、更黑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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