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象牙蟋蟀，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苏莞泠的心头。
她将它与墨染带回的密报一并放在书案上，没有再看第二眼。她知道，拓跋踆这是在宣告，她和他的博弈，已经从暗处走到了明面上。任何试探和伪装，在对方面前都已失去了意义。
夜更深了，相府书房的烛火却愈发明亮。
苏予泽与苏莞泠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香和淡淡的血腥气，那是源于方才讨论的刺杀案卷。之前的亲密与默契，在得知她已成为双方博弈的靶子后，被一层无形的、沉重的气氛所取代。
苏予泽的指节在桌上有节奏地轻叩着，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习惯。他面前的宗卷翻开着，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书页，落在苏莞泠沉静的侧脸上。
他看到了她的决绝，也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忧虑。她不像是在逞强，更像是在背负着某种使命，义无反顾地向风暴中心走去。
“在想什么？”苏予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了。”苏莞泠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被动防守，永远是被动的。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撕开这张笼罩在我们头上的网。”
“你打算怎么做？”苏予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不怕危险，他怕的是她鲁莽的行动会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查。”苏莞泠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掷地有声，“查清暗花堂背后所有势力的牵连，查清拓跋踆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查清……太子党的真正目的。只要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我们就有了反制的筹码。”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以她一介女流之身，去撬动京城最深不可测的政治黑幕。
苏予泽的眉头紧紧锁起：“太危险了。你需要的是保护，不是去当诱饵。”
“保护？”苏莞泠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和自嘲，“义兄，你护得住我一时的安危，能护得住我一世的周全吗？只要我还和你们苏家，和你有牵扯，我就永远是别人眼中的软肋。与其这样，不如让我把这软肋，变成最坚硬的铠甲。”
她站起身，走到苏予泽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我们结盟吧。”
“结盟？”苏予泽一怔。
“对，结盟。”苏莞泠重复道，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你我不再是义兄妹，也不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我们是盟友，是战友。我为你搜集情报，分析局势，找出敌人的弱点；你则利用你的资源和力量，为我提供庇护，并对敌人进行致命一击。我们共享情报，共担风险，直到将所有威胁我们的势力连根拔起。”
书房内一片寂静。
苏予泽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孩。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一丝畏惧，只有纯粹的、想要破局的决心。她不是在向他求助，而是在向他提出一个平等的交易。
这个提议，大胆，疯狂，却又……逻辑缜密，无可辩驳。
他知道她是对的。继续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被动。与其如此，不如将她放在自己身边，让她成为自己最锋利的那把刀。他有资源，有情报网，有整个暗卫营的力量；而她，有他最为欠缺的，来自现代世界的、跳出固有思维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们将扫清障碍，立于不败之地。
赌输了……他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良久，苏予泽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条件呢？”
苏莞泠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答应了。
“第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我的行动，必须得到你的默许和支持，而不是阻挠。第二，你要向我开放部分情报网，至少让我能知道，我们共同的敌人，到底在谋划什么。第三……”
她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要绝对的信任。我不瞒你任何事，你也一样。”
苏予泽沉默地听着，心中的天平在不断摇摆。信任……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将所有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将后背交给另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又爱又恨的女子，对他来说，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冒险。
但看着她那双充满期盼和坚定的眼睛，他所有的防线，都在那一刻悄然瓦解。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桌上的蟋蟀，也不是去碰她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书案上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熟悉的薄茧。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来得沉重。
苏莞泠心中一松，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传递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信任。
“从现在起，”苏予泽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苏莞泠，你不再只是我的义妹。你是我苏予泽唯一的盟友。我的人，我的资源，你都可以调动。但记住，我们是绑定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明白。”苏莞泠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苏予泽之间的关系，彻底改变了。他们不再是亲情，也不再是爱情，而是一种超越了所有世俗情感的、牢不可破的战斗同盟。
她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然而，就在两人手握着手，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同盟之谊时，窗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予泽放在桌上的那枚象牙蟋蟀，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化作了一滩细腻的白色粉末。
苏莞泠脸色骤变。
苏予泽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他反手握住苏莞泠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同时沉声喝道：“墨染！”
一道黑影从窗外翻入，正是墨染。他单膝跪地，声音凝重：“少主，有刺客！目标……是三小姐！”
苏莞泠心中一凛。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残留的、蟋蟀粉末的温度，又抬头看了看苏予泽冰冷的侧脸。
看来，这场刚刚缔结的同盟，就要面临第一场真正的考验了。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四王爷拓跋踆，已经正式向他们，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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