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道黑影,快得像一道错觉。
然而,书案上那枚化为齑粉的象牙蟋蟀,却在无声地宣告着刚才的一切真实发生过。
空气中,苏予泽身上那股惯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刺客带来的肃杀,凝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苏莞泠牢牢笼罩。
苏予泽护在她身前,宽厚的背脊如同一座山,隔绝了来自外界的所有威胁。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冷得像冰:“墨染,封锁整个相府,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墨染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紧接着是利落的落地声和渐行渐远的破空之声。整个相府,在短短几息之间,已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戒严状态。
苏莞泠站在苏予泽身后,心有余悸地抚上自己狂跳的胸口。刚才,真的只差一点。
“别怕。”苏予泽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责备,“我说过,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但我也说过,你会成为我们共同的软肋。你今天的行为,就是在将我们所有人置于险境。”
他的语气很严厉,但苏莞泠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担忧,是后怕,也是一种……对她擅自行动的惩罚。
她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他说得对。是自己太急切,太想证明自己,才会在结盟的第一天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我……”她刚想开口。
“不必解释。”苏予泽打断她,向前一步,重新拉开了书案上的宗卷,“现在,我们来谈谈我们的‘同盟’。”
苏莞泠一愣。
“你提出的条件,我可以满足。”苏予泽重新看向她,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冷静,“我的人,我的情报网,随你调用。但前提是,你必须遵守我的规则。”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一,任何行动,无论大小,必须事先向我报备。你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但绝不能有隐瞒。第二,你的安全是最高优先级。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不许单独涉险。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你的聪明才智,要用在刀刃上。我要你帮我揪出藏在京城这片平静水面下的所有毒瘤,而不是让你自己去当那个诱饵。你的价值,不在成为目标,而在成为猎人。”
这番话,与其说是结盟的条款,不如说是一份带着枷锁的委任状。
苏莞泠瞬间明白了苏予泽的意思。他同意了结盟,却也给了她一副无形的镣铐。他将她放在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赋予她权力和资源,同时也牢牢地将她与自己的命运捆绑在一起。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孤狼,而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受控的那把剑。
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也是一种绝对的掌控。
苏莞泠的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要的,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一个需要她步步为营、处处请示的上司。但理智告诉她,苏予泽的做法是对的。在这个吃人的朝堂,任何一丁点的失控,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她需要他的保护,而他,也需要她这枚能搅动风云的棋子。
“我答应。”苏莞泠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接受你的所有条件。我们是盟友,不是同谋。我们会共享胜利的果实,也会共同承担失败的代价。”
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坚定,苏予泽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用青铜铸造的虎符,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暗卫营的副将虎符。持此符,可调动暗卫营一半的兵力,以及我在京城各处的眼线。另外,这是我在六部、宗人府、甚至内廷安插的一些人手名单,你可以酌情使用。”
苏莞泠看着桌上那份沉甸甸的名单和那枚虎符,呼吸不由得一滞。这不仅仅是信任,这是将半个暗卫营,乃至他的一部分势力,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至于你,”苏予泽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从明天起,墨染会给你安排更严酷的训练。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你的武功,你的应变,你的警惕性,都必须配得上这份权力。”
这既是同盟的开始,也是一场考验的序幕。
苏莞泠拿起那枚虎符,金属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蔓延到心底。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苏予泽的命运,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他们是彼此的铠甲,也是彼此的软肋。
然而,正当苏莞泠准备收起虎符,气氛稍有缓和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
“少主!三小姐!”
是菱歌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
苏予泽和苏莞泠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进来!”苏予泽沉声道。
门被推开,菱歌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她脸色惨白如纸,指着门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莞泠心中一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书房的门敞开着,门外,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在青石板上投下幢幢鬼影。而在那影影绰绰之间,她似乎看到,一双穿着黑色绣鞋的脚,正静静地停在门外不远处。
那人没有进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欣赏一出刚刚落幕的好戏。
苏莞泠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这个人是谁?
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是在看戏,还是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