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烛火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晃,将苏予泽与苏莞泠的影子投在书案上,重叠成模糊的一片。
那枚青铜虎符还静静躺在两人之间的锦缎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声地灼烧着空气。苏予泽望着苏莞泠指尖摩挲虎符纹路的模样,喉间忽然泛起一丝陌生的钝痛——这是他第一次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予他人,哪怕对方是他亲手养大的义妹。
“暗卫营的情报网,分三线。”苏予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地图,展开在书案上,“明线是各城门的暗桩,负责监控人员流动;暗线是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脚夫,专收民间消息;最隐秘的,是渗透进六部、宗人府的‘影子’,能接触到机密卷宗。”
苏莞泠凑近地图,指尖沿着那些细如蛛丝的墨线游走。这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她忽然想起现代的情报系统,虽形式不同,内核却有几分相似。
“那关于刺杀我的刺客……”她抬眼,“可有线索?”
苏予泽的指尖在地图某处轻点:“城西义庄的暗桩回报,三日前有个穿玄色劲装的男子投宿,随身带着淬毒的柳叶刀。刀上的纹路,和刺客所用的一致。”
“玄色劲装……”苏莞泠回忆着那道黑影,“他身形偏瘦,右手虎口有旧疤。”
苏予泽的目光骤然锐利:“你见过?”
“嗯。”苏莞泠点头,“刺客扑过来时,我看清了他的手。那道疤,像被箭簇划的。”
苏予泽沉默片刻,忽然道:“三天前,太子府的暗卫统领曾去义庄附近巡视。”
苏莞泠心头一跳。
“这不是巧合。”她轻声道,“太子在试探你,也在试探我。”
苏予泽没有反驳。他知道,从刺客出现的那一刻起,这场针对他们的阴谋,就已经从暗处浮出了水面。
“还有件事。”他将另一卷密报推过去,“这是拓跋踆近期的往来信件抄本。”
苏莞泠展开信件,上面的字迹潦草而隐晦,多是“货已发”“人已安”之类的暗语。她凝神看了半晌,忽然指着其中一行:“‘北地的狼,该收网了。’这里的‘狼’,会不会是指……”
“楚皓旸。”苏予泽接口,声音沉了几分,“他在边疆立了功,圣上正打算召他回京。”
苏莞泠的手指顿住。
楚皓旸的捷报她听过,可她没想到,拓跋踆竟在信中称其为“狼”。狼是群居动物,也是最懂得隐忍的猎手。这个比喻,耐人寻味。
“拓跋踆在边疆安插了人。”苏予泽继续道,“楚皓旸的军中,有他的暗桩。捷报传回,或许是个陷阱。”
苏莞泠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你是说,楚皓旸回京……会有危险?”
“不止他。”苏予泽的目光扫过窗外渐暗的天色,“我们在明,敌在暗。他们既然能派刺客杀你,自然也能对楚皓旸动手。”
苏莞泠攥紧了手中的密报。她想起楚皓旸临行前在码头的笑容,想起他说“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江南的桃花”。若他真的陷入危险……
“我们得做点什么。”她轻声道,“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苏予泽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忽然软了一瞬。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我会让人盯着楚皓旸的行程。但在那之前……”
他抽回手,指向地图另一处:“我们需要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苏莞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地图上标注着一个红点——景国公府。
“拓跋踆在试探我们,景国公府也不会坐视不管。”苏予泽道,“苏凝的和离案刚了结,他们肯定要找新的由头发难。”
“我知道。”苏莞泠点头,“姐姐最近总说,府里多了些陌生人,像是来监视的。”
“那就从景国公府的暗线查起。”苏予泽将虎符推到她面前,“持此符,你可以调暗卫营的人,去景国公府附近蹲守。”
苏莞泠拿起虎符,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这是信任,也是责任。她知道,从接过这枚虎符的那一刻起,她与苏予泽的命运,便彻底绑在了一起。
“好。”她将虎符系在腰间,“我会尽快查出他们的动向。”
两人正说着,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墨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眉峰微蹙,手中捧着一卷新的密报。
“少主,三小姐。”墨染的声音压得很低,“刚从内廷传来的消息……楚将军的捷报,可能有诈。”
苏莞泠心头一紧。
墨染继续道:“内廷的暗线说,楚将军的战报里,夸大了敌军的伤亡数字。真正的战况,远没有捷报里写的那么乐观。”
苏予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拓跋踆……”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节在桌上有节奏地叩击着,“他在误导圣听,拖延楚将军回京的时间。”
苏莞泠忽然想起拓跋踆信中的“北地的狼”。原来,他早就料到楚皓旸会立功,所以提前布局,要让这把“狼”刀,永远插在边疆。
“我们得提醒楚皓旸。”苏莞泠道,“让他小心提防,别中了圈套。”
“来不及了。”墨染摇头,“楚将军的船,三日后便会抵达京城港口。”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苏予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寒冰:“通知暗卫营,去港口接应。另外,派人盯着景国公府,他们肯定和拓跋踆有勾结。”
“是!”墨染领命,转身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苏予泽与苏莞泠。
“看来,我们的同盟,刚成立就遇到了硬仗。”苏莞泠苦笑。
苏予泽望着她,忽然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但有你在我身边,再硬的仗,也不算什么。”
苏莞泠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这是苏予泽第一次,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没有冰冷的审视,没有疏离的客气,只有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
她望着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隔阂与误解,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只信鸽扑棱棱飞过月洞门,消失在夜色中。
苏予泽的脸色骤变。
“是……”他喃喃道,“内廷的紧急信鸽。”
苏莞泠的心,再度悬起。
她知道,这只信鸽带来的,绝不会是好消息。
而他们刚刚建立起的同盟,即将面对的,是比刺杀更凶险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