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泽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体重重压在苏莞泠肩上,那份重量几乎让她踉跄跌倒。左肩处传来的湿热感越来越明显,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腥甜气味。毒素正在疯狂侵蚀他的生命。恐惧如冰锥刺入苏莞泠的心脏,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慌。
“墨染!”她朝着黑暗厉声喊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路旁的树林中掠出,正是之前奉命在外围策应的墨染。他显然也目睹了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此刻脸上惯常的冷硬被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后怕取代。他快步上前,一言不发,动作迅捷而专业地检查苏予泽的伤势。
“是‘阎罗散’,”墨染的声音低沉紧绷,指尖在苏予泽肩头伤口附近快速点了几下,封住几处大穴,减缓气血运行,“毒性猛烈,必须立刻解毒!”他看了一眼苏莞泠,眼神复杂,既有对她方才表现的惊异,更有对少主伤势的深切忧虑。
“回府!走最近的路,避开巡夜官兵!”苏莞泠当机立断。她协助墨染将苏予泽小心地安置在马车残骸旁相对隐蔽的位置,墨染则迅速吹响一枚造型奇特的哨子,发出短促而尖锐的音节。不过片刻,另一名暗卫驾着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从暗处驶来,显然是早已备好的接应。
几人合力将昏迷的苏予泽抬上马车。车厢内狭窄,苏莞泠让苏予泽枕在自己膝上,用撕下的干净衣襟小心翼翼地按压着他不断渗血的伤口。马车在墨染的驾驭下,如同暗夜中的游鱼,避开大道,专挑僻静小巷,朝着相府方向疾驰。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苏予泽因痛苦而变得粗重紊乱的呼吸声。苏莞泠低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剑眉紧蹙,即使在昏迷中,那份隐忍的痛楚依旧清晰可见。她的手心冰凉,指尖却因用力按压伤口而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生死危机,对象还是这个一路护着她、此刻却因她而重伤的男人。一种混合着恐惧、自责和强烈不甘的情绪在她胸腔内翻涌。
她不能让他死。绝不。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世纪,马车终于从相府后角门悄无声息地驶入。墨染早已通过特殊渠道通知了府内绝对可靠的心腹大夫。西院书房下的密室中,灯火通明,气氛凝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仔细清洗伤口,敷上独家配置的解毒散,又施以银针导毒,忙得满头大汗。
苏莞泠一直守在床边,紧握着苏予泽冰凉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大夫的每一个动作,直到对方长舒一口气,抹了把汗道:“万幸!毒性虽烈,但处理及时,箭矢入肉不深,大部分毒素已被逼出。少主底子好,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应无大碍了。”
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下,苏莞泠腿一软,几乎瘫坐在脚踏上。直到此刻,那强撑了整晚的镇定才如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待老大夫退出,密室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如雕像般守在门外的墨染。烛火摇曳,映着苏予泽沉睡中依旧不安的容颜。苏莞泠这才有机会,从袖中取出那件几乎被遗忘,却可能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半块从刺客头目身上找到的玉佩。
玉佩触手温润,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光泽。她仔细端详着。这半块玉佩比苏予泽珍藏的那半块要完整许多,边缘圆滑,雕刻的云雷纹古朴神秘,线条流畅,玉质极佳,显然是上等古玉。她心中一动,轻轻取出苏予泽一直贴身携带的那半块残玉。
当两块残玉被她小心翼翼地并排放在床边矮几上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虽然断裂的痕迹并不完全吻合(苏予泽那块断裂处更为参差破碎),但玉质、色泽、尤其是那独特的云雷纹饰,几乎一模一样!更让她心头狂震的是,这新得的半块玉佩背面,靠近边缘的位置,竟然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篆体小字——【萧】!
苏莞泠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拿不稳玉佩。
萧!
果然是萧家之物!
这绝非巧合!刺杀窦维雍的刺客身上,为何会带着刻有“萧”字的玉佩?这玉佩与苏予泽母亲留下的那半块,分明同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当年萧家血案,与如今欲杀窦维雍灭口的势力,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窦维雍……这个当年萧家案的副审之一,他究竟知道什么?又为何在十几年后,突然遭到灭口追杀?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苏莞泠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他们原本只是想从窦维雍这里寻找旧案的突破口,却阴差阳错地撞破了一场正在进行中的灭口行动,并意外获得了指向性如此明确的证物!
这半块玉佩,就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黑暗、更庞大阴谋的大门。门后隐藏的真相,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惊人。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苏予泽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苏莞泠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两块玉佩迅速收好。现在还不能让他看到,他伤势未稳,不能再受剧烈刺激。她俯下身,轻声唤道:“义兄?义兄你感觉怎么样?”
苏予泽缓缓睁开眼,视线起初有些模糊涣散,渐渐聚焦在她写满担忧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微弱:“泠儿……你……没事吧?”
都这种时候了,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关心她的安危。
苏莞泠鼻尖一酸,用力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没事,我很好。你中了毒箭,但大夫说已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
苏予泽似乎想动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意识也彻底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认出是书房密室,眉头紧锁,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那些刺客……窦维雍……”
“刺客退了,窦维雍的马车跑了。”苏莞泠言简意赅地告知结果,略去了自己急智周旋和发现玉佩的细节,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墨染处理得很干净,官府应该查不到我们头上。”
苏予泽沉默片刻,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心里:“你……是如何做到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中毒力竭倒下,而刺客尚有数人,她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带着重伤的他全身而退?
苏莞泠垂下眼帘,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轻描淡写道:“或许是运气吧,当时恰好有巡夜官兵的动静传来,刺客心虚,就撤走了。”她不能在此刻说出玉佩的事,那会引出一连串他目前身体状况无法承受的追问和惊涛骇浪。
苏予泽凝视着她,显然并不完全相信这番说辞,但他此刻虚弱不堪,头脑昏沉,实在没有精力深究。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庆幸,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的东西。
“没事就好……”他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眼,重复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莞泠替他掖好被角,守在一旁,心中却如翻江倒海。掌心的玉佩硌得她生疼,那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风暴,才刚刚开始。这半块神秘的玉佩,究竟会引领他们走向真相,还是……更深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