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赵大人遇刺重伤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莞泠和苏予泽本就紧绷的心弦上。安全屋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异常严肃的面容。
“赵大人是朝中少有的耿介之臣，他若主审，至少能给楚伯父一个说话的机会，不至于让那帮人一手遮天。”苏莞泠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愤怒，“现在……这分明是杀鸡儆猴，是要彻底堵死楚家的生路！”
苏予泽靠坐在榻上，眸色深沉如夜，指尖无意识地在榻沿轻叩，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焦的笃笃声。“不止是警告。”他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分析，“这是清除障碍。对方布局周密，行事狠绝，不留丝毫余地。刺杀朝廷命官，如此胆大妄为，背后依仗的，绝不仅仅是郭奉、严崇之流。”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夜幕，看清那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手。“德敬太妃……或者说，她所代表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也更疯狂。”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苏莞泠淹没。她来自一个法治相对健全的时代，虽然知道古代皇权至上，但亲身置于这种视人命如草芥、规则由强权任意篡改的漩涡中心，那种冲击和窒息感，是任何书本知识都无法比拟的。在这里，所谓的证据、公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们……还能做什么？”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面对国家机器和隐藏在暗处的疯狂对手，他们个人的力量，微薄得如同萤火之于黑夜。
苏予泽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经历过毁灭后淬炼出的坚韧：“等，和查。”
“等？”苏莞泠不解。
“等陛下最初的盛怒过去，等局势出现细微的松动。”苏予泽解释道，“雷霆之怒过后，往往是权衡和猜疑。陛下并非庸主，如此明显的构陷，他不会毫无察觉。只是目前，‘证据’和‘局势’都对他有利，他乐得借此削权。但若楚家倒得太快太彻底，难免兔死狐悲，引起其他勋贵和边将的不安。陛下需要平衡。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查’，就是要在所有人都在关注楚家这艘明面上将倾的大船时，我们潜入水底，去挖那真正蛀空船底的虫蠹！赵大人遇刺，恰恰说明我们之前的方向没错！对方越是疯狂灭口，越证明我们离核心秘密越近！墨染已经去盯紧所有可疑线索了。”
他的冷静和分析，像一根定海神针，稍稍稳住了苏莞泠慌乱的心神。是啊，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不能乱，尤其不能在自己先乱了阵脚。
“那我们眼下具体该如何‘等’和‘查’？”苏莞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首先，必须确保我们自身绝对安全。”苏予泽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这间看似牢固的安全屋，“对方连赵大人都敢动，若察觉我们在暗中调查，绝不会手软。这里……恐怕也不能久待了。”
苏莞泠心中一凛，的确，他们现在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任何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其次，”苏予泽继续道，“要想办法和楚府内部取得联系，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信号，让楚伯母他们知道，外面还有人没有放弃，让他们务必稳住，活着，才有希望。此事……我来想办法，但需要时机，极其冒险。”
他看向苏莞泠，眼神复杂：“泠儿，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也非常危险，甚至可能……看不到任何希望。你，怕吗？”
苏莞泠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或许是一丝不愿连累她的迟疑。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放在膝上、微微攥紧的手。
“怕。”她坦诚地说，声音却异常坚定，“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楚家蒙冤，看着皓旸哥哥痛苦，看着你……独自面对这一切。”她用力握紧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义兄，我们说好的，一起。无论多难，多慢，多看不到希望，我们一起走下去。你不是一个人。”
苏予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没有说话，但所有的情绪——感动、坚定、以及那份沉重的承诺，都透过这交握的双手，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就在这无声的誓言在小小的安全屋内回荡时，窗外，远远地，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骚动声，似乎还夹杂着马蹄和呵斥。声音来自楚府的方向！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快步移到窗边，透过特意留出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夜色中，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疾驰而过，方向正是皇宫！紧接着，更远处，似乎有更多的火把在移动，将那片天空映照得泛着不祥的红光。
“是宫里的禁军……这个时辰出动……”苏予泽的眉头紧紧锁起，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几乎就在同时，暗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墨染的身影闪了进来，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愤？
“主子，苏小姐！”墨染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压抑的颤抖，“刚传来的消息……陛下……陛下下了第二道旨意！”
苏莞泠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旨意？”
墨染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抄家……拿问……楚府所有成年男丁，即刻下天牢候审！女眷……暂押府中，听候发落！”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最坏的结果真的传来时，苏莞泠还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苏予泽及时扶住了她，他的手臂稳健有力，但他自己的脸色，也在瞬间苍白如纸，下颌线绷得死紧。
抄家！下狱！
这意味着，所谓的“三司会审”已经形同虚设，陛下根本不再需要任何审讯过程，已然认定了楚家的“罪行”！这已不是简单的削权，而是要将楚家连根拔起！
皇权之下，忠良的性命和尊严，果真如同蝼蚁，可以随意践踏。
“皓旸……皓旸哥哥那边呢？”苏莞泠抓住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问。楚皓旸还在边疆，是否能够幸免？
墨染摇了摇头，声音更沉：“旨意中……特意点名，着令北疆副将暂代军务，并……秘密缉拿少将军楚皓旸，押解回京！”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对方这是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苏莞泠浑身冰凉，倚在苏予泽怀中，才能勉强站立。她仿佛能看到，此时此刻，楚府那朱红的大门被粗暴撞开，如狼似虎的官兵冲入，捆绑呵斥，翻箱倒柜，珍宝瓷器碎裂的声音，女眷惊恐的哭喊，楚伯父那悲愤不屈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而楚皓旸，他在边疆，面对突如其来的背叛和缉拿，又会陷入何等的险境？
就在这令人绝望窒息的时刻，又一阵更加急促、甚至带着某种惊惶的叩门声响起！这次来的，是苏予泽安排在外围、负责瞭望和预警的暗哨！
那暗哨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气喘吁吁地急报：“主子！不好了！城外……城外三十里急报！北疆……北疆哗变！有消息称，楚少将军……他……他抗旨不遵，率亲卫……突围出去了！方向……似是往西戎边境去了！”
什么？！
楚皓旸抗旨突围？！往西戎去了？！
这个消息，比之前的抄家圣旨更加石破天惊！这意味着，楚皓旸从此背上了“叛将”的罪名，再无回头之路！
苏予泽和苏莞泠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更深重的忧虑。
楚皓旸这一步，是绝地求生，还是……自绝于天下？
京城的死局未解，边疆又生惊天巨变！
局势，彻底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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