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边有一缕发丝肆意撩拨眼睛,遮挡视线,造成不适。苏山山自然而然地抬手将其别至耳廓后,顺势将手肘屈起,用手心轻轻撑着下巴。
头发被窗外逆风吹至脑后,整个面庞轮廓五官袒露无遗。好似古希腊雕塑里的缪斯女神。光洁,无暇,线条柔美无可挑剔。
从苑晨浩的视野出发,目光所及之处,仅是一张侧颜就有多种无法言说的引人注目的味道。风情万种,又不失俏皮可爱。
如同雕塑者对线条的疯狂执着,寂寞者对肌肤有饥渴症,虽然他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也不知道苏山山能给他带来什么。他来不及计较思考这些,只觉脑袋空白,发懵似的,痴痴而笨拙地用视线去描摹眼前女孩的轮廓。
如果他是出色的画家,他会迫不及待地拿起画板,将她绘下;若是杰出的摄影师,会急不可耐地狂按开门,将她拍下。然而无论技艺多么高超,记录下来的东西也许比人类的生永久,其中的风采却不及亲见时的万分之一。
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他只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他压制住想要抚上她面颊的冲动,胸腔内的心脏跳动速率加快而沉重有声。
他不禁内心苦笑。曾几何时,身边不乏对他青睐有加的适龄女性。娇俏可人,妩媚动人,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姿态万千,性情迥异,各领风骚。身处中心的他,真可谓莺燕环绕。但他都不为所动,果断拒绝。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人迎难而上,源源不断地朝他靠拢过来。
不为红颜心动,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会动凡心。请客吃饭看电影游乐园旅游逛街购物夜宿等等情节,在电视上看过,在现实中近距离观察过。他发现即使同样的情节反复上演多次,作为旁观者的自己已经看腻了。当事人却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仍旧沉浸其中,忘乎所以,怡然自得。更有甚者,明明是够资格称为老夫老妻,碰面相处时彼此勾勾小指头,却都能红了耳坠,羞了粉颊。他对此感到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虽说不提倡喜新厌旧,他本人也是相对怀旧的人,但是新鲜感的激情和历史感的醇雅是两回事儿。
总是说,单身是因为不够优秀。而优秀却仍旧单身的人,是因为在等人,等一个不可能的人。或者,心里住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不幸的是,他被众人划入优秀单身系列,并对他单身的原因进行一系列天马行空的推测,其脑洞华丽复杂成度简直是福尔摩斯再世。只不过外界纷纷扰扰,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翩翩少年的模样。最后,众人只道他是不食人间烟火,铁树不开花,无人能入他的法眼。试图以这般说法来奉劝自己放手,聊以慰藉。
只有他本人清楚,无论是哪种说法,都有失偏颇。自当年一个明媚的黄昏,他的心门裂开了,住进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充满了太多的神秘未知因素。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得到她。
时间能抚平伤疤,也能磨钝感触。年少轻狂褪去后,是丝丝缕缕的牵挂。当他隔壁床的哥们儿在某天中午,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昏了头,大脑受了刺激,抽了风。竟一个鲤鱼打滚躺尸床上,随机扯来薄被蒙住脸面。随即一面羊癫疯似抽搐踏床不已,一面口中频吐狂言:我也想要谈一个甜甜的恋爱!!!
闻言,包括他在内的室内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循声望去,不一而同地保持三至五秒钟的静默。
只见薄被随着剧烈的动作被抖落大半,露出那位兄弟的脸庞。面红耳赤,似个醉汉。却闻不到丝毫酒气。
他记不清后来舍友们是如何起哄作妖的。但是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心底的感触。那位兄弟就像一个形色疏狂的酒徒,醉后频吐蛮言来犯他。“恋爱”这个字眼,冲击耳膜,直达心底隐秘处。
一时之间,波涛汹涌在时光成长途中赋予的克己复礼和成熟内敛而变得温顺的借口逐渐分崩离析,消散。他恍惚觉得这几年来的细水长流,微波荡漾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独角戏。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心上泛起微不可察的痕迹时,他方才察觉内心的空旷,那份深藏心底的感情,从最初的康桥水溪幻化成了一汪深而沉静的潭水。萌芽的爱情似乎潜移默化成了江湖义气的温情。
他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遗憾的是,他要彻底和年少青春说再见了。庆幸的是,当年高傲怯懦不表露心声,不许人承诺。否则,几年光阴,物是人非。恐害佳人白白牵挂数年,却终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