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林将军,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正站在玉鸢坊前的一名清倌——奚云迎了出来,她的目光一瞥到林静辞,涂抹了些许水粉的脸庞上就露出了一个温婉却又略显谄媚的笑容。
毕竟,在这长安城中,又有谁不知道这位血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刚过弱冠之年又被受太后青睐的女将军林静辞的大名?
不论是清倌红倌,亦或者歌伎舞伎,一见来达官显贵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便都顾不得心中诧异,除了恭恭敬敬地引入外,脸上或多或少都得带着一点谄媚的笑容。
奚云也不例外,将林静辞引入了坊中,又吩咐了身边的歌伎去沏上一碗好茶。林静辞没有推辞,半笑着由她吩咐去了。
歌伎得了吩咐退下后,林静辞这才开始打量起这坊内。
据一般人的经验所看,在这种青楼里,不论是屋内的各种花哨的装饰,还是那些歌伎舞伎的装扮,无不应了那句话——“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虽说历史上的歌舞名伎不少,但未必每个风尘女子都能做到洁身自好。绝大多数的她们,都是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得生存的机会。
但这玉鸢坊确实是特殊了。里面只收歌伎与舞伎,再者就是“书寓”,绝不会出现像“幺二”、“野鸡”这样的女子,就连“长三”这类人物也没有。
而这些歌伎舞伎以及书寓,则只靠卖艺为生。歌舞伎每天定点的演出场所就是坊间正中央的大戏台了。
此时,戏台中央,一名看似刚过豆蔻年华的舞伎正挽着红绸,与绫共舞。她好似与绫本是一体,纤足轻点着那红绸,裙袖飘飞,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犹如隔雾之花,颇有“起舞弄清影”之境,台下宾客争先叫好。
林静辞的目光显然被那名舞伎所吸引,不由得出了神。旁边的奚云见状,便向林静辞介绍道:“将军,现在表演的,是我们坊内新出的花魁。才刚来不久呢,但舞技可以说是一绝……”
听着奚云的话,林静辞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翩翩起舞的少女。
花魁么……
“那不知今日林将军前来,是听曲儿呢,还是……”奚云接着又开了腔,她这时将娇美的脸微微一侧,这才注意到林静辞身后除了一队士兵还站着的一位道士,不由得咽下了后半句话,心中暗道不妙。
如男子一般束着发的林静辞俯身接过身旁歌伎递过来的茶碗,眉间尽显不属于女子的英豪气概,她抿了一口茶,看着戏台上那名纱衣舞伎的舞蹈,回答道:“在下今日前来,自然是有要事在身的。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内,除去表面的繁华万千、歌舞声平外,自然是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她的话还没完,只见中央的戏台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凭着将士的本能,林静辞迅速站了起来,一手拔出了剑,随后便冲入了拥挤的人群。
就在刚才,只见戏台上空,那舞伎玉手挽着的红绸忽然脱落,身子顿时一轻,整个人变如同一只折翼的羽蝶一般无力地落到了戏台上。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后,那舞伎从昏迷中转醒,她缓缓支起身子,如玉石般的殷红眼眸仔细打量着自己纱衣下的肌肤,确认已无大碍后,似乎自言自语地道:“所幸不高……没想到我的兔皮还挺厚……”
台下的宾客乱作一团,但林静辞却只是眯了眯眼,淡定的看着这一切。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快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向那名舞伎走去。
“厚”字刚脱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自后笼罩了舞伎的全身。她受惊的红眸向后一望,好巧不巧地对上了林静辞深邃的目光。
林静辞看了看她,又看着站在酒桌后的道士,似乎在确认什么。那道士则睁开眼睛对着林静辞点了点头,随后便又合上了双眼。
顿时,奚云明白了,这林将军的所为要事便就是来抓妖。她也顾不上对以林静辞将军的身份来行抓妖之事的疑惑,立马转向那边的道士,心中已有了对策。
舞伎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林静辞,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已经站在桌旁的奚云,奚云转过头来,紧张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微微摇了摇头。她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冷厉的大将军恐怕是来者不善。
小兔子小心翼翼的把身子往后挪了些许,又缩了缩,一脸戒备地盯着走来的林静辞。她挂着银铃的左手已悄悄移入身后,握住了她藏在身后的短刀的剑柄;同样挂着银铃的右手则放在胸前,做出防守之态。
林静辞走到舞伎跟前,用手将她的下巴固定住。舞伎作势要挣扎,她便用另一手一把扯过了舞伎的右手。她一边用青色的眸子仔细盯着她红色的眼眸,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是只兔子花魁啊……”
舞伎听了,便立刻明白招林静辞前来的原因便是自己眼眸的颜色,连忙吞吞吐吐地做着无力的辩解:“我……我才不是兔子呢,这眼眸的颜色是我儿时害了大病,人都被烧糊涂了,眸子也……”
“你虽已说了一大段,但这样的解释,我可不是很满意呢,”舞伎的话还没有说完,林静辞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将她扣下。”
说这话的时候,林静辞别住舞伎右手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倒是别的更紧了些。
小兔子感觉自己的右手已然被林静辞惊人的手劲给捏断了。但她还是使出了浑身气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用自己含情的桃花眼一瞥那几名上前来侍卫,身后银铃微响,那把短刀的锋芒已露出一小半。
似乎只要侍卫再上前一步,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出锋芒。彼时,必将血溅罗绫。
“还请手下留人,”一名举止脱俗且稍显年长的女子自阶梯上走下,一双凤目的视线定格在林静辞的身上,微微启唇道,“不知林将军为何要抓我坊内的人?还请给个交代才是。”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舞伎立刻将刀刃重新推回了身后的刀鞘。林静辞看到眼前的人,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
要知道,这位莫无婳不仅是这长安城第一青楼玉鸢坊的老板娘,更是当今圣上放后宫之中正得宠的莲妃之姐啊。
她退后了几步,将右手一挥,示意身后的侍卫住手,随即便多有敬重地答道:“见过莫老板娘。在下并无恶意,只是……”
“只是什么?”莫无婳已经步入了戏台,将还坐在地上的舞伎扶起。舞伎这才微握着自己貌似已经脱臼的右手,缓缓起身。
林静辞冷冽的双眸往门口那一望,道士和刚才的那名清倌早已不知去处。她暗自咬牙,只能认自己倒霉,只好双手作拱道:“没什么,今日无缘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莫无婳看着舞伎有些擦破皮的肩,面不改色地道:“林将军此言差矣,虽说将军闹得这一遭确实是使我心情不太好,但也谈不上冲撞。想必刚才将军想‘带走’的人是她吧?那按理来说,将军冒犯的人该是她。也该请将军与她赔礼才是。”
她低眸一看,便看见了舞伎握着的右手。莫无婳把她往林静辞那一推,温言道:“这还把人弄伤了呢,她可是花魁,这几天养伤不表演的话,对我们的收入可是大有影响的。林将军,你确实是该道这个歉。”
舞伎被冷不丁推一下,与林静辞的距离又拉进了不少,她顿时面颊羞红,握着右手手腕的手心都在微微冒汗。舞伎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而林静辞却是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发作,发出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几乎是从咬紧的牙关的缝中漏出来的:“这,位,姑,娘,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包,涵。”
“即是如此,那此事便过了,林将军慢走。”莫无婳看她脸色不对,便搂过舞伎的肩,一齐对她微微福身,意思就是要把她打发走。
林静辞气得面色铁青,她看着向她行礼的一大一小,手攥的更紧了。她刚欲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怔怔地扳回了身子,对着那名舞伎恶狠狠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舞伎被她的眼神吓住了,慌乱的红眸立马避开她的视线,忍不住地想往莫无婳的身后躲。
她一边躲,一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叫苏伊。”
“苏伊是吧?我记住了。苏小姐,我们,”林静辞转过身去,冷笑着继续道,“来日方长!”
莫无婳此时半个身子已经挡在舞伎的前面,她丹唇微启,还想逗林静辞一逗。
她想了想,便顺着林静辞的话温言道:“林将军莫要太急,我们伊儿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若您执意如此,且不说我是绝不会答应的,就算您要她,也得等她手上的伤好了再说不是。”
此话一出,林静辞愣在原地,不一会儿就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她本就面色铁青,此时更是被气得不打一处来,对着她大喊道:“老娘他妈才不是那种对女的感兴趣的变态!”